“醫生要見您,老爺。”
他飛步下樓。女傭身體貼著牆讓他過去;她說:
“老爺!事情完了。”
“完了!?”索米斯說,語氣中帶有威脅;“你是什麼意思?”
“生下來了,老爺。”
他三腳兩步上了樓梯,①在陰暗的過道裏忽然和醫生碰上。醫生正在揩額頭。
“怎麼樣?”他說;“快!”
“大小都活著;我想,沒有事情了。”
索米斯站著不動,手蒙著眼睛。
“恭喜你,”他聽見醫生說;“隻差一點兒就完了。”
索米斯一隻蒙著眼睛的手放了下來。
“多謝,”他說;“多謝多謝。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幸虧好;要是兒子,就會斷送了她——頭出不來啊!”
女的?
“多多當心大人和小的,”他聽見醫生說,“就行了,她母親幾時來?”
“我想大概是今天晚上九、十點鍾。”
“那麼,我等到她來才走,你要看她們母女倆嗎?”
“我現在不去,”索米斯說;“你走之前,我叫人把晚飯送上來。”
說完就下樓去了。
說不出的輕鬆心情,然而——是一個女兒!他覺得太不公平了。冒了這麼大的危險——經過這樣的痛苦蹂躪!——隻落得一個女兒!穿堂裏木柴生的火很旺,他站在火前,用腳尖碰一下火,想使自己重新適應一下眼前的情況,“我父親啊!”他想。對他不用說,將是極度的失望!人生在世決不會樣樣滿足的!而且下麵又不會再生了——就是有,也無濟於事,至少!
他站在穿堂裏,傭人送上一封電報。
急來。父病危。母字。
他看了電報湧起一陣嗚咽。經過適才的幾個鍾點的痛苦,人會以為他什麼都不會動心,可是這事使他動心了。現在是七點半,九點鍾有一班火車從雷丁開出,拉摩特太太要是趕得及的話,將在八點四十分到達——他去接了火車再走。他吩咐備好馬車,木木然吃了一點晚飯,就上樓來。醫生出來見他。
“兩個都睡了。”
“我不進去,”索米斯說,心放了下來。“我父親病重;我得上倫敦去。沒有關係吧?”
醫生臉上顯出一種又象是疑惑,又象是佩服的神情。那意思好象是說:“如果他們全象你一樣冷的話。”
“行,我看你放心去吧。你就回來嗎?”
“明天,”索米斯說。“這是我倫敦的地址。”
醫生好象徘徊在同情的邊緣上。
“再見!”索米斯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就轉身走了。他穿上皮大衣。死!真是冷酷的事情!他在馬車裏點一支香煙抽起來——他的那種名貴香煙。夜晚風很大,就象鼓著漆黑的翅膀;馬車的燈光探索著前進。他的父親!那樣老的老人!卻在這樣一個不舒服的晚上——去世!
他到達車站時,倫敦開來的列車剛好進站,拉摩特太太肥碩的身軀,穿一身黑衣服,燈光下照得人黃黃的,拎一隻小手提箱向出口走來。“你就是這一點行李嗎?”索米斯問。
“可不是;我哪裏來得及呢。我的小寶貝怎麼樣?”
“都好。生了一個女兒!”
“女兒!大喜,大喜!過海峽過得糟透了!”
拉摩特太太黑黑胖胖的身材——雖則過海峽過得糟透了,可是一點沒有瘦減——爬上馬車。
“你不上來,親愛的?”
“我父親病重,”索米斯忍痛說。“我要上倫敦去。替我吻安耐特。”
“真的嗎!”拉摩特太太說;“太不幸了!”
索米斯除一下帽子,向自己的火車走去。“這些法國人!”他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