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索米斯發現自己要什麼(1 / 2)

那句“那麼我們大家都有數了”說說很便當,但是說時究竟是什麼意思,可不是那樣便當。索米斯說這句話時也不過是發泄一下自己痛苦著的妒忌本性而已。他從馬車裏出來時滿懷憤恨——恨自己沒有看見伊琳,又恨喬裏恩看到伊琳;現在又恨沒法說出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

他不坐馬車是因為再坐在他堂兄身邊太吃不消了;他一麵快步向東走去,一麵在想:“喬裏恩這個家夥我一點也不相信。一個為人不齒過的人,永遠是為人不齒的!”這家夥當然會同情——同情——放蕩的(他避免用罪惡這個字,因為對於一個福爾賽說來,這字眼未免太戲劇化了)。

這樣決定不了自己要的什麼在他還是一件新事情。他就象小孩子一樣,人家答應給他一件玩具,又拿走他一件玩具,在兩者之間總放不平;他對自己感到詫異。不過在上星期天,他的願望還很簡單,隻要自由和安耐特。“我上她那兒去吃晚飯,”他想。看見安耐特說不定會重新使他心思堅定,煩躁平息,頭腦清楚起來。

飯館裏人相當的滿——有不少外國人和外表好象是文學家和藝術家的人。從杯盤聲中間傳來片斷的談話,他清楚聽見有人同情波爾人,並且譴責英國政府。“她們的這些主顧真不足道,”他想。他木然吃完晚飯,喝掉另外叫的咖啡,始終不讓拉摩特母女知道他來了,一直等到吃完,才小心不讓人家看見,向拉摩特太太的密室走去。不出他所料,母女兩個正在吃夜餐——這頓夜餐看上去要比他吃的晚飯好得多,他倒有點懊悔起來——她們招呼他時表現的詫異簡直就象真正的詫異,使他忽然疑心起來,心裏想:“我敢說她們老早就知道我來了。”他偷偷看了安耐特一眼,但是看得很仔細。這樣美,而且看上去這樣坦率;她會不會是在引他上鉤呢?他轉向拉摩特太太說:

“我在這裏吃的晚飯。”

真的嗎?她早知道多好!可以給你推薦幾樣菜;可惜可惜!索米斯的疑心更加證實了。“我做事得當心點兒!”他突然想。

“先生,再來一小杯最特等的咖啡;和一杯格蘭馬尼爾吧?”拉摩特太太站起來,吩咐這些精美飲料去了。

索米斯現在單獨和安耐特在一起了,他說,“怎麼樣,安耐特?”

唇邊浮起一點防禦性的微笑。

女孩子臉紅了。在上星期天這就會使他心神不能自持,現在給他的感覺卻象看見自己養的一條狗望著自己搖頭擺尾。他有一種古怪的權力感,就象自己說一聲“來吻我”,她就會過來吻他似的。然而——古怪的是——屋內好象另外還有一張臉,一個身材;而他感到心癢難熬的,究竟是為了那一個,還是為了這一個呢?他的頭向飯館那邊掉一下,說道:“你們有些主顧很特別,你喜歡這種生活嗎?”

安耐特看了他一下,眼睛垂下去,玩弄著手裏的叉子。

“不,”她說,“我不喜歡。”

“我已經到手了,”索米斯想,“隻要我要她。可是我要她嗎?”

她有風度,長得美——很美;很嬌嫩,趣味還不算俗。他的眼睛在小房間裏溜了一轉,可是腦子裏已經溜到另外一個地方——燈光半明半暗,銀色的牆壁,椴木鋼琴,一個女子靠鋼琴站著,就象要避開他似的——這女子的雪肩是他曉得的,而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是他渴望曉得的,頭發好象一堆深琥珀。正如一個藝術家總在追求那不可實現的,而且愈追求愈感到饑渴的東西一樣,索米斯在這當兒心裏也湧起一陣由於舊情從來沒有得到滿足而引起的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