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索米斯打算解決(1 / 3)

維妮佛梨德的小客廳是路易十五時期的陳設,有一個小小的涼台,夏天永遠掛些繡球花,現在則是放了幾盆天香百合;索米斯走進妹子的客廳時,他感到的並不是人事無常,而是人事不變。二十一年前,維妮佛梨德和達爾第新結婚,他第一次上門時,客廳的布置就是這樣子。家具當時是他親手挑選的,而且挑得非常齊全,因此盡管隨後又添置了些,卻沒有能改變這間屋子的情調。他給自己妹妹安排得的確非常妥貼,而且她也需要有這樣的照應。老實說,跟達爾第混了這麼多年,始終還保持這樣排場,在她可煞費苦心呢。他自己從一開頭就覺察達爾第這個人不對頭,可是他表麵上那一套花言巧語和籠絡手段,以及那張漂亮麵孔,把維妮佛梨德、她母親,甚至於詹姆士都搞昏了,連一點生前贈與都不要就讓那個家夥娶了自己的女兒——做得糟糕透了。

他先看見家具,後看見妹子;維妮佛梨德這時正靠著那張布爾式的書桌①坐著,手裏拿了一封信;她起身向他走來。她跟他一樣高,大顴骨,衣服很講究,臉上神情使他看了惻然。她把手裏的信團掉,可是又改變了主意,把信遞了給他。他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律師啊!

索米斯在伊昔姆俱樂部的信紙上讀到下麵這些話:

你再沒有機會在我家裏向我進行侮辱了。我明天就離開英國。你的本領耍完了。我被你也侮辱得夠了。都是你自作自受,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人都忍受不了。從此我決不再要你一文。再見。兩個女孩子的照片我拿去了。替我吻她們。你家裏人不管說什麼話我都不在乎。這全是他們造成的。我要開始一個新生活了。

蒙?達。

這封信是酒醉飯飽後寫的,信上麵有一滴淚漬,還沒有完全幹。他望望維妮佛梨德——擺明這淚漬是她的;他才要說“走掉好!”又止住自己;接著想到維妮佛梨德收到這封信的處境,正和自己的處境一式一樣——同是福爾賽,同是沒有離婚,所不同的是一個剛開始,一個正在竭力想擺脫罷了。

維妮佛梨德已經背過身去,正拿一隻小金頭瓶子用勁在嗅。索米斯心裏引起一陣遲鈍的憐憫,同時還隱隱夾有一點傷心。他本來是想跟她談談自己的處境,想獲得一點同情,可是她卻和他的處境一樣,當然也希望跟他談談,想獲得同情。總是這樣!好象從沒有人想到他自己也有苦處、也有打算似的。——他把那封帶有淚漬的信折好,說: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維妮佛梨德把失去珠串的經過平心靜氣重說一遍。

“你看他是真的走了嗎,索米斯?你可以看出這封信是吃醉酒寫的。”

索米斯碰到自己有某種希冀時,總要假裝認為事情不大會成功,借此和緩上蒼,所以回答說:

“我看不會。我到他的俱樂部裏可以打聽出來。”

“喬治如果在那兒,”維妮佛梨德說,“或許他會知道。”

“喬治嗎?”索米斯說;“他父親今天出殯我還看見他的。”

“那麼他一定上俱樂部了。”

索米斯看見妹妹看事這樣清楚,暗暗喝采,帶著怨氣說:“好吧,我去轉轉。你在公園巷提起過沒有?”

“我告訴了愛米麗,”維妮佛梨德回答,她稱呼自己母親時仍舊保留那種“趣”味兒。“爹聽了一定會暈倒。”

的確,現在一切不順心的事情都小心瞞著詹姆士,不告訴他了。索米斯把家具又環視一下,象是衡量一下他妹妹的真實境遇似的,就出門向畢卡第裏大街走去。夜色已經降臨——十月暮靄裏微帶一絲寒意。他走得很快,一副悶悶不樂、心思集中的神氣。他一定要趕快對付掉這件事,因為他要上蘇荷區吃晚飯。穿堂裏的侍役告訴他達爾第先生今天沒有來過;他聽了把那個可靠家夥看看,決定隻問喬治?福爾賽先生在不在俱樂部裏。他在。這位堂弟平時總喜歡拿他尋開心,所以索米斯一直對他有點側目而視,今天跟在侍役後麵心裏倒相當舒坦,因為喬治新近才死了父親。他一定到手有三萬鎊,那些為了逃避遺產稅被羅傑生前過在他名下的還不算在內。他看見喬治坐在一扇拱窗前麵,瞠眼望著,麵前放的一盆甜餅才吃掉一半。魁梧的身材穿了一身黑,迎著光簡直顯得怕人,不過仍舊保持跑馬迷的那種超凡的整潔。一張多肉的臉微微帶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