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3 / 3)

我在淚水中死去活來地掙紮。

吳媽說,傻瓜呀,你別哭了,咱們還是走吧。然後,她就和另外的人一起攙扶著我走了出來。我一步一回頭,看見許花子從花叢中冉冉升起,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飄逸。後來,我的目光就停頓在了那根巨大的煙囪頂端。雲霧在高處繚繞,許花子終於得以升天了。

這下好了,你終於上天了,我望著那縷青煙喃喃自語道。

當青煙過後,我看見天空上現出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那是什麼呢?我眯起紅腫眼睛繼續朝半空了望,我看見剛才的那個發光體變成了一截暗灰色的怪物,就矗立在煙囪的背後,比煙囪高,也比煙囪粗。當我怔怔地望著它時,我聽見哀樂聲像一陣陣巨浪拍打著我的耳膜,隨後我看見原本洶湧流淌的浪滔一下子就豎立了起來,在我的眼前形成了一道玻璃似的幕牆,這道幕牆越長越高,慢慢接近了我剛才所看見的那個灰色怪物。突然,我聽見“嘩啦”一聲巨響,幕牆像一座決堤的大壩出現了一道豁口,與此同時,我看見那個灰色怪物搖晃了幾下,隨即便被另外一陣青煙徹底籠罩……

走吧,吳媽推了推我,將我推進了一扇車門內,是輛大客車,裏麵已經坐滿了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說著話。

我剛坐穩,就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嗨!”我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了。我回過頭來,看見焦老師和卞明敏就坐在我身後的座位裏,他們相互挽著手臂,樣子十分親熱。

剛才我們看見你哭了,很感人的羅!卞明敏笑道。

的確令人感動,焦老師說,誰會想到呀,曾經風光無限的許總許老板竟然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恐怕連她自己也不會想到,在這個世界最牽掛她的人竟然是個傻瓜!是吧,小敏。說著,他拍了拍卞明敏的臉蛋,又湊過去親了一口。

卞明敏呢就“咯咯”地笑,像隻剛下過蛋的母雞。

是呀,她說,要是我早知道傻瓜這麼重情誼的話,我也會不顧一切地愛上他的。

小騷貨!焦老師在卞明敏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罵道,我還沒有死呢,你心裏就有人了!

胡說!我心裏有誰了?卞明敏嗔怒道。

傻瓜呀,你說你是不是愛上他了?焦老師問。

傻瓜?虧你說得出口,我心裏怎麼會有他呢?

別小看了他啊,他的那東西可大著呢!去你的!

……

我聽著他們倆在背後你一句我一句地搗鼓著,心想,如果現在出了車禍,車裏麵的誰會率先被拋出去呢?

正這麼想著,突然車身猛地一抖,車廂裏亂成了一團。我聽見女人在尖叫,有人在喊“車要翻了!”接著是玻璃破裂以及各種恐慌的喊叫聲。我就在這瞬間的混亂中緊緊抓住了麵前的扶手,當車身歪靠在路邊的一棵粗大的樹幹上時,我努力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藍天。天啊,你是這麼的藍,藍得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天了,我在心裏叫喊道,你讓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參加完許花子的葬禮我就離開了這座城市。作為天才的傻瓜,我為這座城市留下了一件半途而廢的禮物,我以為它是天梯,但後來許多進城趕集的人回來告訴我,雞巴,那是什麼天梯呀,明明是一根斷了半截的雞巴嘛!我懶得去辯解什麼。問題是,我不辯解,人家總是向我打聽,連我的牛現在也養成了登高望遠的習慣,它們一走出柵欄就吭吭哧哧地往山頂爬,一直爬上山頂才肯站下來,怔怔地朝那個方向眺望。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牛眼在燃燒。我從牛眼裏看到了天邊的景象,模糊,紛亂,幻象迭生,生氣盎然。

牛啊,你們還不抓緊時間吃草,天就要黑了。

2002年5月20日初稿,於長陽巴人村

2002年8月23日定稿,於荊門漳河觀音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