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去救火的!”載銓拿起印鈐,背著手走到中閣的門口,“而是去殺人放火的!”
“啊?”雷二大驚,心中暗叫不好,“看來,墨裕今晚定然難逃一死了!”
載銓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說道:“宣武門的門洞裏寫著什麼,你知道嗎?”
“知道。”雷二淒然答道,“宣武門外便是‘菜市口’刑場,每逢秋決【注①】,將要被斬的犯人便會從宣武門出城,所以,門洞裏寫著‘後悔遲’三個字。”
“嗯,秋決殺人還得放炮。”載銓的語氣轉為沉重,“今兒晚上送他走,是放不成炮了。明兒你到定王府去領上五十兩銀子,去給你這位表兄好好兒買一口柳州的黑木棺材!”
“嗻!”雷二的眼淚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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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披件長襖吧!”
白蘇特·昌祺的大女兒芷嫣給父親送來一件羊毛長袍,並在背後為他披上。
“大妞,”昌祺立在街道旁的滴水簷下,心神不寧地眺望著遠處的祥雲客棧,“你說,二妞能辦成這件事麼?”
“二妹聰敏過人,遇事也能鎮定自若,”芷嫣寬慰父親,“這點小事,應該沒有問題。”
“小事?”昌祺冷笑道,“你們姐妹被我在晉綏慣得,倒是真不怕事啊。這是京城,天子腳下,可不是你阿瑪我隻手遮天的晉綏道上!”
“有定親王為咱們撐腰,”芷嫣或許聽慣了父親的責斥,不以為意地道,“阿瑪還怕什麼?定親王是九門提督,這京城地麵兒上都是他的天下,殺人放火這點事,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麼?”
“是啊,”昌祺總是比女兒看得深入一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是這件事兒擺在前麵的是我們!‘殺人放火這點事’?說得輕鬆,真要查下來,那定親王肯定拿我頂罪,我一未曾到任的外官,在京師地麵兒上玩這麼大一把火,這可是要滅九族的重罪啊!”
“阿瑪別自己嚇自己了。”芷嫣心裏沒有父親的那種擔心與緊張,“隻要今夜一過,皇後之位就非咱們蓉嫣不可了,到時阿瑪受封承恩公,又升任六部司官,那是何等的榮耀?阿瑪何不想想以後的好日子,何苦這會在這擔驚受怕的!”
“唉!”昌祺長歎一聲,彎身在房角的石階上坐下,“我這些年當官當得呀,真是如履薄冰!當年跟雲保在密雲當差,本來是要把我調派至湖廣的,我念及歸綏道上有我的老上司,所以就暗中使了銀子改派歸綏,而剩下的湖廣副參領一職就派給了雲保。不想,他這一去,竟然喪了全家的性命!”
“這也是天命,”芷嫣挨著父親坐了下來,“阿瑪不必介懷。”
“在外省八旗日久,想要調回京裏,是難上加難!”昌祺感慨萬千,“我在歸綏任上熬了這麼些年,左托人,右托人,才算是走通了定親王這條路,可是,這富貴不會憑空而來,須得將女兒獻出去才能換來。好在二妞生得不落庸俗,能讓定王爺看中,讓她當成棋子入宮為後,也算是她的造化。隻不過,這次選秀佳麗甚眾,若想穩奪花魁,必得鏟除異己。宮中英貴人深受皇上寵愛,她的妹妹若是入宮,也必然會得恩幸,一對親姐妹若為後為妃,那麼**必然就是她們的天下,定親王最初的寶就押在她們倆身上!”
“那,”芷嫣問道,“定親王後來為何要力捧二妹呢?”
“這就像一場賭局,”昌祺眼神虛眺,“不能孤注一擲!英貴人之父伊爾根覺羅·瑞元官封戶部湖廣司郎中,鹹豐初年長毛造反,湖廣兵事吃重,用兵就得花錢,湖廣司支撥的糧餉是個大數,在京的定親王一黨早就盯著這塊肥肉。他們把瑞元推到前麵,讓他在賬麵上將糧餉兌為銀錢,歸入定親王那些人的囊中。這次河間賑災,他們又玩了一把,將十萬石賑糧全數解送上海租界,通過糧行倒手,先換鷹元,再換銀元,然後開具銀票,在京支兌為現銀。這一招看似天衣無縫,但河間近在京畿,官員們可以幫著他們遮掩,但災民們生無所依,必然會冒死北上投京。這樣一來,他們的伎倆肯定會逃不過一些明眼人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