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年齡稍大點的孩子跑進我的視線,在陽光下麵追逐著足球。孩子是未來是希望,被關愛包圍的孩子是幸運的,還有些是不幸的,就像我、娜娜、斧頭,也許還有斧頭的寶寶,不知道斧頭的寶寶長大了會不會也喜歡足球。我隻在斧頭的手機上看過兩張他家寶寶的照片,長得與斧頭如出一轍,尤其是那冷峻的眼神,記得我們還曾開玩笑,說也許斧頭小時候就長這個樣子。印象中斧頭經常一個人坐在麵包車裏,拿著手機看寶寶的照片。有一次吃中午飯我去叫他,連叫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不知在想什麼,也許又在想他孩子的未來,斧頭常常為自己無法做一位好父親而深深自責。
和我一樣,斧頭的童年沒有絢爛和美好。他不滿周歲就被送到鄉下的外婆家,從此他很少見到父母,那時他不懂得什麼是母愛的溫暖。直到六歲時上幼兒園,斧頭才回到父母身邊。斧頭的腳趾有些變形,那是因為在外婆家一雙涼鞋穿了三個夏天擠成的。回到父母身邊,斧頭也沒體會到家庭的溫暖和關愛,他的父母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用斧頭的話說一年中有一多半的時間兩人都在吵架、鬧離婚,然後冷戰,這樣無休無止地鬧著。等斧頭逃開那個家以後,他很少和他父母聯係,那個家從來不會給他什麼喜悅,那裏是憤怒和孤獨的源頭。斧頭上大學以後他家更是債台高築,父母身體都垮了。要不是這樣斧頭也不會那麼做。
相比之下,我還算幸運。我的童年隻有一半是不快樂的,不過我沒穿過小鞋。我媽用那嚴酷的愛,疼著我,她為我安排所有事情,包括去大學報到都是媽媽送我過去的。她為我安排好一切包括鋪好床鋪才放心地離開。從小,我有什麼事情隻要問媽媽就好。高考填誌願,媽媽幫我填的;當天出門穿什麼衣服,媽媽早上會疊好放在我枕邊;我需要紙筆玩具等任何東西,媽媽會給我買回來。那個時候,媽媽在我眼裏如同超人一樣,是萬能的。媽媽唯一不會幫我做的隻有一樣,就是不能幫我照看參加自然活動小組時捉回來的蟲子。媽媽一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緩緩蠕動的蟲子就嚇得麵如土色,她一看見蟲子就全身發麻。記得有一回我捉回來一條可愛的草蛇,偷偷地藏在床單下麵,媽媽給我整理床鋪時小蛇不幸被發現,媽媽當即被小蛇嚇得昏過去,於是我的小蛇被“人道毀滅”。回家後我知道我的小蛇已魂歸西天,生平第一次和媽媽頂嘴了,媽媽摑了我一耳光,真是又委屈又傷心,媽媽先斬後奏,居然還要打我耳光,我想盡辦法作鬧,直到後來爸爸送給我一條玩具小蛇,我的心情才好起來。
上小學時,爸爸辦理停薪留職開始做生意,生意發展得很快,沒多久媽媽也辭職和爸爸一同打理生意。從這時開始,兩人的關係就發生了變化。吵架成了家常便飯,錢如同炸藥一般,瞬間毀掉了屬於我的,一個孩子應得的快樂。漂亮的女人就是導火索。
中考那年,父母吵架吵得特別凶,由口角之爭升級為拳腳相加。以前吵架一般以爸爸給媽媽賠禮道歉告一段落,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倆廝打在一起,而我隻能蜷縮在牆角裏看著他們,我至今仍能感受到自己當時的恐懼,那種無助、沒有眼淚的哭泣,沒有聲音的恐懼。
也許百分之八十的家庭都是不幸福的。從那以後家裏就很少見爸爸的身影,就算偶爾回來也很晚。兩人持續冷戰,後來又打了幾次,經常是爸爸滿臉血痕,媽媽眼窩青紫,爸爸回家的次數已屈指可數,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那樣,兩個人見麵就如同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一樣。事情的起因跟所有這類事情一樣,爸爸生意成功後認識了一位阿姨,男人有錢就學壞還是學壞後才有錢,錢到底是快樂的源泉還是痛苦的根源我一直想不明白。
爸媽在冷戰期間簽署了一攬子備忘錄,他們的生意分開了,備忘錄把家一分為二,我是他們生活裏唯一的交點,而我卻不屬於他們的生活,我被夾在兩個多姿多彩生活中間的灰色地帶。再有就是等我大學畢業後他們離婚,兩輛本該各奔東西的汽車拉扯著我的生活;斧頭的生活則是在兩輛時時發生碰撞的汽車間煎熬,十七歲那年斧頭上高一,成績不錯,在學校名列前茅。當時有一部講大學生活的青春劇在熱播,看了這部劇的斧頭熱血沸騰,決心自己也要像他們一樣生活。斧頭用刀劃破手指,用血記下自己的雄心壯誌。一上午斧頭都在玩命地讀書學習,下午父母的大吵特吵就碾碎了血還沒幹涸的誓言。
斧頭性格中的憤怒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埋下了種子,斧頭的大學生活是在北方一所不入流的大學裏度過的,這或許皆為命運的考驗。假如斧頭出生在我這樣的家庭,他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壯誌。不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就無法和那幾個好兄弟相遇。我們的命運究竟是什麼,難道真如佛經中所說,前世造因今世受果?果真如此的話,看來我們前世準不是什麼好人,極有可能是一群江洋大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