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生命的挽歌(5)(2 / 3)

“當時我在那裏養傷,福伯一直在照顧我。”

小楠說:“福伯是從心裏感激你,福伯的家也在大山裏,他的孫兒也在大山裏上學。”

我咳嗽幾聲,平複一下然後說:“福伯是為了給孫兒治病才冒險在雨季進山,大山裏的人,麵對龐大的醫藥費能做的也隻有勇敢地麵對凶險,勇敢實則是對生活的無奈。”

“那時我虛弱得厲害,隻能在村子養傷,我帶去的東西損失了一些,後來我把東西分散開由那些挑夫們四散送去給孩子們,當時你倆去的三所小學是吧?”小楠點頭。

“當時我身體情況再加上我的病,我真沒想到我還能回來。”

值班護士等我講完,麵帶眼淚將他們都轟了出去。我也真累了。

睡與醒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爸媽一直陪著我,我每次睜開眼,都能見到展現給我的勉強微笑,也許就像我給他們的微笑一樣。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油鋸最後那段時間和我現在一樣,沒過幾天他就走了。我也許就隻有幾天時間了。我最後還有些事情要做。

小楠等了幾天才等到我清醒,我又給她講述我的故事。

那裏的人家用不到衣櫃,因為衣服都穿在身上;用不到櫥櫃,因為隻有一口鍋和幾個飯碗;用不到門和鎖頭,因為家裏沒有一樣能值得偷的東西。那裏的孩子身上都是髒兮兮的,因為香皂和洗衣粉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那裏用不到洗潔精,因為吃的就是清水煮菜。那裏的人從來沒有人嚷嚷著要減肥,因為他們掙紮在溫飽線上……那裏四代同堂很多,因為糧食不夠吃女孩子要早嫁為娘家省糧食,男方家早娶可以早得到一個勞力。那裏人有病很少吃藥,因為最便宜的藥對他們來說也是昂貴的。崇山峻嶺擋住了夢想和希望。

當時我離開家時,爸爸費盡力氣遊說媽媽,才為我爭取來二十天的時間,讓我完成自己的旅程,等二十天之後就接我回來治病。我從沒有想過能活著回來。那時我休學回家,回家,那種感覺是陌生的。在我心裏,家就是小時候在胡同裏的那個家,左鄰右舍住著很多年齡相仿的夥伴兒們;我們一起在胡同裏踢球,那時幾乎每天都得踢碎幾塊玻璃,後來臨街的窗戶都安上了鐵護欄,不是為了防小偷,而是為了防我們這些淘氣的孩子。無數次我在夢裏回到那裏,放學後把書包隨便一丟,和小夥伴們在胡同裏玩樂,等媽媽做好晚飯,爸爸來叫我回家吃飯。那裏才是我的家。

現在這個家更像旅店,媽媽工作忙家裏很少開火,她也沒有時間打掃,每個星期都有家政公司安排阿姨過來打掃、洗衣、洗床單。這個家沒有什麼能和我聯係起來。

清晨起來,爸媽都不在家。一個人困在家裏無所事事,我躺在床上用手機上網,直到中午手機電量用光,要去拿充電器才不情願地下床。

我隨手拿個蘋果走到陽台上,陽光有些刺眼,因一上午的烘烤屋裏悶熱,晴空萬裏,外麵也應該很熱,前一棟樓下有一隊迎親的車輛正在等待著新娘子,迎親的人如同螞蟻一般忙忙碌碌,樂隊散漫地彈奏著的音樂,聽起來很憔悴。

我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地洗漱一下,就像和兄弟們在一起時那樣,手沾濕了在臉上摸一下就算洗臉了,嗯,倒是養成了良好利用時間的習慣。我隨便吃幾口昨天的剩菜,拿上藥信步下樓,走進小區的中心花園,挑了一處有陰涼的長椅坐下。

中心花園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沙壇,裏麵裝滿了蒼白的沙子,幾個小孩子在裏麵玩兒遊戲。他們用小鏟子、小桶堆沙山、掏沙坑,樂此不疲地玩兒著,那忘乎所以的勁頭讓人向往。一張張紅撲撲的小臉充滿了健康的氣息,這些寶寶的看護者們,或者是保姆,或者是父母,或者是祖父母,則站在沙壇外麵三五成群地聊著。不遠處樹蔭下,幾位年輕的媽媽抱著出生不久的寶寶,圍成一圈互相交流著。

我的目光掠過四周的歐式建築群落,明亮的色彩,顯示出一種浪漫浮華的情調,我對這一切是那麼陌生,仿佛是一個旅人坐在這裏,看著別人歡呼雀躍地生活。太陽多慷慨無私,從不挑剔人間事,始終如一撫慰著萬物,炙熱的暖流無聲無息地流進我的心裏,滲進即將死去的每個細胞中。

離開那幫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的生活似乎缺少了生趣,和他們在一起時,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就算是病痛發作心情也不會這樣落寞。此時此刻,我卻隻能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這裏,撿拾別人的生活,以前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命運會是這樣。我年紀輕輕的卻隻能這樣坐著,欣賞別人津津有味地生活,即將到來的死亡讓一切不再有意義,希望和夢想都將隨著我一同消失。那我的人生意義在哪裏,難道就是讓我感受一次痛苦的絕望?死亡我是無法改變了,但是我要在死亡前給我的人生賦予生的意義,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與之俱來的意義,我的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