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舍不得她死,他可做不了皇帝,我四十歲那一年,那個總是勸我少喝幾杯的姬妾,是我親手殺了。
死之前她還說,唉,皇上,臣妾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臣妾不怪您。臣妾就是慶幸,還好沒有愛過您,還好沒有對您動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心。
我問元元:「知道朕為什麼叫你來下棋嗎?」
她怔怔地看著我出神,不答話,隻有眼中滾出熱淚來。
我為什麼要叫元元來下棋?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其實我很不想承認,我在給小九機會。而我更不想承認的是,他放元元來,也是在給我機會。
我們都在賭,賭對方身上,還有沒有最後一點未曾泯滅的善性。
站在高臺之上,我看著小九,他披頭散發,叫我,五哥,我來換她。
他說,他在這世上就元元一個人了,求我把她交給他。
他可真傻,他們兩個都太傻了,傻得像撲火的飛蛾,像聲嘶力竭的鳴蟲,像是抵死纏鬥的蛐蛐。
曾經他哭著求我,說他隻有順妃,不過如今,他還有元元,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那時我說,他跟順妃分開,保的並不是我的位置,如今,我將刀架在元元的脖子上,為的卻是我自己的皇位。
其實在我小的時候,我也曾以為,我不會同父皇一樣的。
我問過父皇,等我長大了,也要殺光兄弟們嗎?父皇反問我,榮兒,皇帝是天子,天子有兄弟嗎?
這樣的緊要關頭,其實不該想這麼多的,想得多了,這箭,就射得偏了。
「小九,你三十歲了,朕也四十二歲了。」
我看見小九站起來,卻撲通一聲又摔倒了,他抱緊了身邊的女人,涕淚橫流地沖著我喊:「五哥,您信我吧,如今不一樣,我有元元了!我有元元了!」
小九要走了,我賞給他們的東西,他們也沒推辭。
我說你們別記朕的仇,朕是皇帝。
其實還有一句,我沒好意思說,我想說小九,我是一個親人都沒了,咱倆鬥了半輩子,可還流著一樣的血,你記得來看看我。
沒好意思說,哪好意思說,我是皇帝。
我最近可能是老了,就愛回憶,這不,這些陳年舊事,又翻出來細想了一遍。
有時發夢,還夢見小九帶著妻兒來看我,也不害怕,像話家常似的,讓兩個孩子叫伯伯。
可我也知道是夢,我也知道,他倆是此生不會再回來。
其實我有時候還跟嚴鋒打聽,他倆過得好不好,孩子多大了,嚴鋒這人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隻說,皇上您放心,燕久現在是有家有室,有兒有女的人了,他不會亂動的。
我不是怕這個,我哪是怕這個……
不過也沒同他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朕是……朕是皇帝。
作者: 傘阿花傘大王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