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總聽人說心碎,隻當是文人誇張,但此刻,我卻仿佛真聽見胸腔裏發出細微的,清脆的碎裂聲。
我堅硬的心正在橫生出一條一條細小的紋理,而這紋理的每一條經緯,都是一個名字——不是我景晏,而是她,是元元。
這心一點點破碎,蛻下堅硬的殼,露出柔軟的芯兒來——這樣示弱令它無所適從,於是忽地,忽地就蓬勃地跳動起來。
而那可怖的夢境?
那可怖的夢境,就如同夢外殘忍的光景,虛無縹緲,都被雨打風吹去。
見鹿番外:人道夏蟲癡
我與小九,應該是隻能活一個的。
那麼大概是我,畢竟我是皇帝。
不,必須是我,我是皇帝。
我比小九要大上整十二歲,他出生的那一年,我被立了太子。多巧,我自己的兒子,率兒立作太子的時候,也同我那時一般大。
小九出生的時候,他母親,好像是叫順妃,開心得不得了。
她是見識淺薄,不明白,在這皇宮裏頭,生兒子未必是喜事,有的時候,生下來就是喪事連著喪事。
尤其是像她這種出身的女人,她的兒子,會奪了她的富貴榮華,弄不好,還會害了她的命。
頭幾年我都沒怎麼看見過她們母子兩個——做太子不是閑差,想坐得穩當,坐得長久,靠的可不是整日騎馬觀花逛園子。
我母妃對我不算多好,她自己是信佛吃齋的,三句不離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她常跟人說她是最見不得刀光劍影,人心險惡的,說得我差點信了——許是因為如此吧,她這人當真就心慈手軟,連打自己的親兒子,也不親自動手。
那年我同母妃在禦花園亭子中下棋,她還同往常一樣,教我往後一步一步,該怎麼走。
這邊下棋要靜,遠處卻很吵鬧,是順妃帶著她兒子在捉蛐蛐兒。
蟲兒吵,這母子倆嘻嘻哈哈的,更吵,聽著刺耳,再看那三歲的小子,追著順妃「阿娘、阿娘」地叫,不隻刺耳,也礙眼。
我有些走神,母妃輕咳一聲,對我說:「順妃得了這麼個兒子,就跟範進中了舉似的,寶貝得不行。」
我沒說話,主要是不知道她想聽什麼,隻好去擺弄棋子。
「她是苦命人,皇上垂憐她。」母妃接著說,卻又一頓,抬起眼來望著我,眼神不可謂不惋惜,「可惜啊,終歸是個下等的,伺候人的。」
我眼睛還落在棋盤上,心中卻大致摸清了她的想法,於是順承著說:「還能有幾年好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