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頭部微微歪向一邊,保持著溫文爾雅的姿勢非常瀟灑地鞠躬致意之後,他的驚慌心情便煙消雲散了.來人言簡意賅地說明他早年為俗事和好奇心所驅使在俄國各地遊曆;說我國各種出色風物極多,關於景色之優美.物產之富饒.土壤之多樣,那就不在話下了;說他對本村的景色極為豔羨;說要不是因為馬車突然出故障需要找鐵匠和木匠幫忙修理,盡管此地風景如畫,他也決不敢冒昧前來叨擾;說,盡管如此,既然他的馬車不出任何毛病,他也不能不前來一聆雅教.
客人說完,優雅地把兩腳一磕,又往後輕巧地跳了一下,他盡管體貌豐盈,但是跳的那輕巧勁兒卻象一個皮球.
堅捷特尼科夫斷定來人一定是個勤奮的教授,他在俄國各地遊曆的目的也許是為了搜集植物或礦物標本.堅捷特尼科夫立即表示願意盡力協助,讓自己的手藝人.車輪匠和鐵匠為他修車,在他家就像自己家裏一樣不必客氣,把彬彬有禮的客人安置到一張高背深座的圈椅上之後,就準備聽他高談闊論.他無疑是要談論自然界的問題了.
可是客人談的更多的卻是內心世界問題.他說命運多變,把自己的生命比作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不斷收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惡風的追逼;他提到了他曾不得不多次變換差事,為了廉潔奉公曾屢遭迫害,甚至他的生命也曾不止一次險遭敵人毒手;他口若懸河,談了許多別的事,這些話表明他很象一個官場中的人物.講完之後,他掏出一條白麻紗手帕來擤了一下鼻子,那擰鼻子的聲音非常響,是堅捷特尼科夫從來沒聽到過的.這樣的鬼喇叭有些樂隊裏有,有時猛響一下,那聲音好象不是在樂隊裏而是在你的耳朵裏吹出來的.在這所昏昏欲睡的地主宅第的早已蘇醒了的幾個房間裏發出來的正是這樣一聲巨響;一陣香水的芬芳跟著這聲巨響飄來,這是來客方才靈巧地顫抖白麻紗手帕時無形中飄散出來的.
讀者也許已經想到,來客正是同我們暌別已久的可敬的帕維爾.伊萬諾維奇.奇奇科夫.他有些見老了;因此,在這期間,他未能幸免於驚濤駭浪的困擾.就連他身上穿的那件燕尾服也有些舊了;馬車,車夫,親隨,馬匹,梔具也都好象磨損了,破舊了.看樣子,就連財經狀況也並不令人羨慕.但是表情.風度.待人接物的神態卻依然如故.他瀟灑地蹺著二郎腿的舉止言談甚至比從前更加招人喜歡;他坐在圈椅上.他說話的語氣更加柔和動聽,言談措辭更加審慎得當,他更善於抑製自己,在各方麵更有分寸了.他的衣領和罩胸比雪還白淨,他雖然剛才還在路上,可是他的燕尾服卻始終那麼幹淨,哪怕就這樣去參加命名日宴會都可以!他的兩腮和下巴刮得那麼光,隻有瞎子對這圓鼓鼓的惹人愛的臉蛋兒和下巴才會不加以欣賞.
一場改革在堅捷特尼科夫家裏立即開始了.他家的一半房間在這以前是暗淡的,百葉窗本已都用木板釘死,現在也都打開,透進了亮光.人們從馬車上往下搬行李.一切都開始往這幾個變得明亮的房間裏擺放,很快一切全都換了個樣:一個房間規定做臥室,容納了夜間盥洗必需的各種器物;另一個房間規定做書房不過首先必須知道,這個房間裏有三張桌子:一張是書桌擺在沙發前邊,另一張是擺在兩個窗戶之間靠牆的牌桌,第三張是角桌擺在一個牆角,介於兩扇門之間;這兩扇門,一扇通往臥室,另一扇通往一個不住人的大廳,一套破舊的家具那裏麵放著.從皮箱裏取出來的衣服即一條配燕尾服的褲子.一條配常禮服的褲子.一條灰褲子.兩件天鵝絨坎肩.兩件緞子坎肩.一件常禮服.兩件燕尾服全都放在那張角桌上.(白凸紋布坎肩和夏季穿的褲子,放進了五鬥櫥).所有這些衣裳都一件一件地放在一起,象個小寶塔似的,上邊蒙了一條絲綢手帕.在門窗之間另一個牆角裏齊刷刷地擺了幾雙皮靴:一雙全新,一雙半新,一雙新換的皮麵,還有一雙鋥亮的漆皮短統皮靴.在這些皮靴上也蒙上了一條絲綢手帕,看上去它們好象根本不在那裏似的.兩扇窗前邊的那張牌桌,擺上了小紅木箱.沙發前邊的書桌,擺上一個公文包著.一瓶香水.一塊封臘.幾把牙刷.一本新台曆和兩本小說兩本全是第二卷.幹淨內衣放在五鬥櫥裏,五鬥櫥已擺在臥室裏;而需要讓人洗的內衣呢,就包成一包,塞在床下.白皮箱裏的東西用完之後,也扔到了床下.馬刀掛在臥室離床不遠的一顆釘子上.兩間屋子都顯得異常整齊.不管什麼地方連一塊碎紙.一片羽毛.一根草刺也看不到.連空氣好象也變好了:房間裏充滿了令人愉快的氣味,隻有健壯幹淨的男人才會有這種氣味,來客正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不等內衣穿髒就換洗,經常洗澡,星期天還用濕海棉擦身子.親隨彼得魯什卡的氣味剛要在做穿堂兒的那間屋子裏停下,但是按規矩彼得魯什卡本人卻很快安排到廚房去了.
開始幾天,堅捷特尼科夫曾為自己的自由害怕,怕別人破壞客人會給他帶來束縛,迫使他改變生活方式,怕自己非常合適的作息製度;但他的擔心卻是多餘的.我們的奇奇科夫表現出了一種非常靈活的善於適應一切情況的能力.他讚揚了主人的哲學家般的沉著,說這種沉著預示著主人長壽百歲.說離群索居極好,他說離群索居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孕育出偉大思想來.他瞥了一下主人的藏書,就對書之為物大大讚揚了一番,說書能使人免於空虛.總之,話不多,但有分量.他的舉止注重體麵.他適時地出現,適時地離開;主人不想說話的時候,他決不勉強;他愉快地跟他下棋,愉快地陪他閑談.當主人吸著煙鬥,噴出團團煙霧時,他不吸煙,卻也想出了一種相應的事情來:例如,黑銀鼻煙盒從衣袋裏掏出來,用左手的兩個手指捏著,用右手一個指頭顫抖,使它快速旋轉,象地球在軸心上旋轉一樣,或者用手指敲著鼻煙盒,用口哨吹著一些無名的曲調.總之,主人決不會覺得他有什麼妨礙.堅捷特尼科夫心裏說:"我第一次看到了一個可以一起生活的人.一般說來,我們太缺少這種藝術了.我們中間聰明人.有教養的人.好人是相當多的,可是永遠令人愉快的人,永遠不會去爭論的人,可以共同生活一輩子而永不爭吵的人,我不知道這種人是否能找到許多!這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這是堅捷特尼科夫對客人的評價.
奇奇科夫呢,也很高興能在這樣一個平和文靜的主人家裏暫住一段時間.現在他已很討厭流浪生活了.在這個美麗的農村欣賞一下田野的早春風光,稍微休息,哪怕休息一個月呢,甚至對痔瘡也有好處.這是最好的休息地方了.春天把這個角落打扮得無比美麗.多麼鮮豔的嫩綠!多麼清新的空氣!花園裏有多少鳥兒在鳴囀哪!簡直是人間天堂,處處喜氣洋洋,一片沸騰!全村都在歡叫.在歌唱,就象一個過生日的女孩子.
奇奇科夫常逐漸喜歡上了閑逛.他有時到平坦的山頂上去散步,從那兒看望山下展現的平原,那平原上春汛過後尚留有湖泊一般的大片大片的積水.他有時到山穀裏走走,那兒樹木剛開始抽芽,樹梢被鳥巢築滿了;烏鴉叫,寒鴉吵,白嘴鴉嚷,震耳欲聾,它們成群結隊地飛過去,遮得天昏地暗.他也到山下的河漫灘和河壩附近去看看河水帶著震天的響聲衝到水磨的輪子上的情形.他也到更遠一些的碼頭上去,那兒第一批裝著豌豆.大麥和小麥的船正在離港啟航,順流而下.他也到地裏去觀察剛剛開始的春耕,看那新翻的沃土黑油油地一條一條地展現在綠色原野上,或者看播種的農夫用手均勻.準確地撒著種子,沒有一粒落種子到旁邊.他跟總管,跟農夫,與磨坊工人都談過談.他什麼事情什麼情況都打聽,比如今年年成將如何啦,地用什麼方式耕啦,糧食賣什麼價錢啦,在春天和秋天該挑什麼糧食磨麵啦,每個農夫叫什麼名字啦,誰跟誰沾親帶故啦,誰在什麼地方買了一頭母牛啦,誰用什麼喂豬啦,總之,什麼都打聽.他也打聽過農夫死了多少.原來死的不多.他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堅捷特尼科夫莊園經管得並不令人羨慕.到處都可以看到疏忽.馬虎.偷盜的行為,喝酒的情況也不少.他暗自思忖:"堅捷特尼科夫可真是畜生!這麼有前途的莊園就這樣糟!本來一年至少可以有五萬盧布進款嘛!"他抑製不住胸中憤怒的時候就重複一句:"真像是個畜生!"當在這樣閑逛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出現過這樣的念頭:有朝一日,也就是說,自然不是現在,而是當他身名顯赫身纏萬貫的時候,他自己也要買下這樣一座莊園安閑度日.自然,這時他眼前通常會浮現出一個年輕.嬌豔.白嫩的婆娘;她也許是商人階層出身,那也可以,可是她要象一個貴族小姐那樣有教養,還要懂一些音樂,當然啦,音樂並不是主要的,不過既然大家都這樣說,為什麼要去反對這個潮流呢?他眼前也會浮現出將使奇奇科夫這個姓氏萬古長青的年輕一代:一個漂亮的姑娘和一個淘氣的男孩,甚至於兩個男孩,兩個乃至三個姑娘也好,為的是讓人人都知道他奇奇科夫實實在在地在天地間生活過.存在過,而不是象個黑影或幽靈似地無聲無息地在世上白走一次,為的是能在祖國麵前也問心無愧.這時他甚至也開始覺得官階再稍有提升也不錯:比方說,五品官就是一個榮耀和受人崇敬的官銜他的腦袋裏產生了許多幻想,這些夢想常常可以使人離開眼前枯燥的現實,浮想聯翩,不能自已,即使想象者本人確信這些幻想永遠也不會實現,那他心裏也會感到滿意!
奇奇科夫的兩個仆人也愛上了這個村子.他們也跟他一樣,在這裏住慣了.彼得魯什卡很快就跟侍候堅捷特尼科夫進餐的侍仆格裏戈裏交上了朋友,盡管起初他倆都裝腔作勢,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來.彼得魯什卡吹牛他到過科斯特羅馬.雅羅斯拉夫裏.下新城乃至莫斯科來壓低格裏戈裏;格裏戈裏立即用到過彼得堡來降伏彼得魯什卡.彼得魯什卡沒到過彼得堡,想用去過的地方之遠來贏格裏戈裏,可是格裏戈裏卻說出了他去過的一個地方,那地名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算起來離這兒足足有三萬多俄裏,彼得魯什卡一聽便徹底蔫了,目瞪口呆,立即被全體下人取笑了一番.不過,這件事情的結果卻使他們結成了最友好的朋友.禿子皮緬大叔在村邊開了一家遠近馳名的酒館,字號是"阿庫利卡".他們時常全在這家酒館裏出現.他們成了那裏的嘉賓,或者用民間的說法,常客.
謝利凡則別有樂趣.每天晚上,村裏的青年男女都在一起聚會唱歌,跳春天環舞.健壯標致的姑娘這樣的姑娘如今在別的地方已很難見到了引得他兩眼直勾勾地呆看,一看就是幾個小時.很難說哪個更漂亮些:個個都是白胸脯,白脖頸,杏眼含情,如孔雀一般美麗,拖到腰的大辮子更另具有風味.他雙手握著姑娘白嫩的手同姑娘們在環舞行列裏緩慢移動,或者同小夥子們排成一堵牆向著姑娘們跳過去,殷紅的晚霞漸漸消褪,周圍靜靜地暗下來,憂鬱的歌聲在河的兩岸,餘音嫋嫋.這時他真是神魂顛倒了.過後,不管是在夢中還是醒來,不論是清晨還是黃昏,他都覺得自己在拿著一雙白嫩的手,和美麗的姑娘一起翩翩起舞.這時他就揮一下手,說:"可惡的丫頭們!"
奇奇科夫的三匹馬也喜歡上了新住處.轅馬也好,被叫為稅務官的拉幫套的淡栗色馬也好,被謝利凡罵為"壞馬"的花斑馬也好,他們因為堅捷特尼科夫莊裏都會毫不寂寞,燕麥是一等的,馬廄的格局也非常舒適:每匹馬有自己的單欄.雖說是相互離隔的,但從隔板上邊也還是可以看到別的馬的,因此不管哪匹馬,即使是拴在最邊遠的單欄中的馬,來了雅興要嘶兩聲的話,別的馬也可以立即相應.
一句話,不管是人是馬,大家都在有了回家的感覺.讀者也許會奇怪,奇奇科夫到目前為止關於那種農奴問題竟隻字未提.當然不會提啦!奇奇科夫在這個問題上已經變得非常小心了.即使是跟一個十足的傻瓜打交道,他敢含蓄委婉.況且堅捷特尼科夫,無論怎麼說,總還是在讀書,研究哲學,力求給自己弄清所有事物發生的各種原因"不行,見他媽的鬼!大概隻好設法從另一個角度入手羅?"奇奇科夫如此想著.他有機會就常跟下人聊天,無意中聽下人說老爺從前常到鄰近的將軍家裏去,將軍家裏有一位小姐,老爺對小姐,小姐對老爺都有意思可是後來竟不知為什麼紅了臉,再也沒有什麼來往了.奇奇科夫自己也發現堅捷特尼科夫總用鉛筆或鵝毛筆畫女人頭像,這些頭像個個都類似.一天午飯後,奇奇科夫照例用手指撥動黑銀鼻煙食沿著軸心轉動.他一邊撥動鼻煙盒一邊說:
"安德烈.伊萬諾維奇,你不覺得自己還缺點什麼嗎?"
"缺什麼呢?"堅捷特尼科夫噴了一口煙,問道.
"生活伴侶呀,"奇奇科夫說.
堅捷特尼科夫沉默了.這次談話就這麼結束了.
奇奇科夫並未感到難堪.他另找了一個機會,這次是晚飯前,天南海北閑扯的時候,他突然說:
"真的,安德烈.伊萬諾維奇,你也該為自己結婚的事想想了."
堅捷特尼科夫對此未置一詞,好象這個話題本身就使他感到不高興.
奇奇科夫並沒有灰心,也沒有難堪.他第三次又找了個機會,這次是晚飯後,他這樣說:
"不管從哪方麵考慮您的情況,我看您都應該結婚,否則會生出病來的."
不知是奇奇科夫的話這次特別有說服力呢,還是今天堅捷特尼科夫不知什麼緣故特別希望一吐積愫,反正堅捷特尼科夫聽完伸頭吐了一口煙,短歎了一聲,說:"這些是需要緣分啊,帕維爾.伊萬諾維奇."接著就把同將軍如何結識如何絕交的過程從頭到尾講了一次.
奇奇科夫一字不漏地聽完了事情的經過,看到為了一個"你"字竟鬧成這樣,未免大吃一驚.他凝視著堅捷特尼科夫的眼睛足有幾分鍾,暗下結論說:"他真是個十足的大笨蛋!"
"安德烈.伊萬諾維奇!算了吧!"他握著堅捷特尼科夫兩手說,"'你,字兒有什麼侮慢的想法呢?"
"這個字兒本身沒有任何侮慢的想法,"堅捷特尼科夫說,"這個字並不是問題的關鍵,而是說這個字兒的聲調有侮慢的意思.這個'你,字言外之意就是說:'記住,你是個白丁,我接待你隻不過是因為沒有更像樣的人了;如今尤賈金娜郡主來了,你應該識相點兒,給我站到門口去,.就是這個意思!"
文靜和氣的堅捷特尼科夫說這番話的時候,兩眼閃光,一種受了侮慢的憤怒從聲調裏透了出來.
"就算是這個意思,那又有什麼呢?"奇奇科夫說.
"怎麼!"堅捷特尼科夫一邊凝視著奇奇科無的眼睛,一邊說."您想要我受到這種侮慢之後再到他家去嗎?"
"可這算什麼侮慢呢?簡直是胡扯,"奇奇科夫說.
"這個奇奇科夫多怪呀!"堅捷特尼科夫心中想道.
"這個堅捷特尼科夫多怪呀!"奇奇科夫心中想道.
"這不是侮慢,安德烈.伊萬諾維奇.將軍的習慣都這樣:他們對誰都稱'你,.況且為什麼不能容許一個德高望重的人這樣稱呼呢?"
"假如他是個窮老頭子,不傲慢.沒有架子.不是個將軍,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堅捷特尼科夫說,"那我就容許他對我稱'你,,而且甚至還會恭恭敬敬地接受呢."
"他也真夠笨的!"奇奇科夫心想,"能容許一個窮老頭子這樣做,竟不能容許一位將軍這樣做!"這樣想過之後,他出聲地反駁說:
"好吧,就算他侮慢了您,可您也沒有買他的帳啊:大家都有些怠慢.可是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事就永遠絕交,請原諒,這像什麼話呢?剛剛開始的事業如何能放得下呢?既然目標已選定,那就應該不顧一切地去幹.不要在乎別人小看嘛!人總是要小看人的;您如今在全世界也找不到一個不小看人的人."
堅特尼科夫被這一頓話說得不知如何是好,吃驚地看著奇奇科夫的眼睛,心想:"他未免太離譜了!"
"這個堅捷特尼科夫可真是個怪人!"奇奇科夫這時想道.
"請允許我去設法斡旋一下."他出聲地說.我可以到將軍大人那裏去,給他講的事情的緣由,說此事從您這方麵來看是因為誤會.年輕.不通曉人情世故造成的."
"我不會向他低頭的,"堅捷特尼科夫用力說.
"上帝保佑,千萬別讓我們低三下四!"奇奇科夫說完,劃了個十字."我是作為一個深明事理的中間人去用良言相勸,可是低三下四安德烈.伊萬諾維奇,我的話完全出於好意和忠誠,我甚至沒料到我的話會被您理解得那麼令人痛心."
"請原諒,帕維爾.伊萬諾維奇,我太激動了!"深受感動的堅捷特尼科夫感激地抓住他的兩手說."我發誓,您的善意關懷,我深感可貴!不過讓我們把這話放下吧.我們永遠也不要談這件事情了."
"那我想去將軍那裏隨便走走."
"去幹什麼?"堅捷特尼科夫疑惑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表示敬意嘛,"奇奇科夫說.
"好奇怪的奇奇科夫呀!"堅捷特尼科夫想道.
"這個堅捷特尼科夫多怪呀!"奇奇科夫想道.
"因為我的車尚未修好,所以請求您允許我借您的車用用.我想明天十點來鍾動身去看望他."
"哪兒的話,何必請求呢?你也是這兒的主人,馬車,隨您挑,統統由您支配."
他們彼此道過晚安,各自回去就寢,他們自然不能不接著想一會兒對方行為的古怪.
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奇奇科夫換上新燕尾服.係上白領帶.穿上白坎肩,以近於軍人的敏捷登上借給他的馬車去向將軍致敬之後,堅捷特尼科夫卻感到了心情不佳,這已是很久以前才會出現了事了.他的生了鏽.昏昏欲睡的腦筋焦躁地開動起來.那些迄今為止沉沒在無所事事的懶漢生活中的各種情感全翻騰起來了.他一會兒坐到沙發上,一會兒走到窗前,一會兒拿起書來,一會兒想思考問題可這些都徒勞無益!什麼想法也不往他腦袋裏去;一會兒想什麼也不想白費!各種想法又斷斷續續.有頭無尾.有尾無頭地從四處直往他腦子裏鑽."怪事!"他說完就走到窗前去看著從柞木林中穿過去的那條大路,輕塵還在這條路的盡頭飄揚.不過,讓我們按下堅捷特尼科夫不說,且跟著奇奇科夫去看個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