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炮火停止後，大隊大隊的敵人往山頭上衝來。遊 擊隊占著有利地形，居高臨下，死死地控製住山頭，頂回敵 人的一次又一次衝鋒。
突然，日偽軍背後響起了機槍聲和手榴彈聲。森佐大驚 失色，猝不及防，隻好指揮隊伍向背後的鐵血軍圍去。遊擊 隊趁機衝下山來，向另一部日偽軍殺去。
形勢驟變，由原來的一個戰場，分割成現在的南北兩個 戰場。
森佐像頭餓急了眼的野狼，他嗷嗷叫著，把大部分隊伍 都集中轉向鐵血軍，鐵血軍很快就吃緊了，日偽數以百計的 兵馬圍向鐵血軍。
硬拚，鐵血軍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苗可秀指揮著邊打 邊撤，直撤到羊角溝老羊嶺的緩坡上。
梁東山從衣兜裏掏出兩枚現大洋（銀元）遞給苗可秀說: “總裁，把這點錢送給於隊長，這是我的黨費！我是遊擊隊的 參謀長，是共產黨員。苗將軍，快帶隊伍撤出去，我掩護，快! 快快!”
“不，”苗可秀接過錢說，“我掩護吧!”
雲長說：“我掩護!”
梁東山用雙手把苗可秀和雲長推出了幾步遠：“快撤!”
苗可秀說：“快跟我往後山撤!”大隊人馬幵始艱難地撤
退。
雲長沒有走，她說：“梁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快走!我給你一個任務，保護好總裁注意那個奸細！” 梁東山命令著。雲長咬著牙追上了撤退的大隊人馬。
梁東山用左輪手槍向敵人點名。他彈無虛發，專打最前 邊的日寇。不知不覺中，已打死了十三個鬼子。然而，他的 子彈沒有了。忽然，他的雙腿中了子彈，一下子栽倒了。
敵人蜂擁而上。
梁東山爬跪在山坡上。他從腰間抽出兩顆手雷，拉開了 弦，他用力一滾，從上往敵群滾去。
“共產黨萬歲!”——隨著是一聲轟響，他與衝上來的敵 人一起倒在血泊之中。梁東山的胸前炸開了一個大窟窿，下 巴炸得粉碎左臂被轟得不知去向。梁東山，就這樣英勇地 粞牲了，年僅三十二歲。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他永遠 地安息了。
這一切，都被撤向山梁的鐵血軍們看得清清楚楚。鐵血 軍們個個流淚，就連姚生也擠出幾滴淚花來。
撤退的鐵血軍異常艱難，因為山梁的背後有日偽軍，真 可謂腹部受敵呀。
山坡、山澗、石砬上，到處都有日偽軍在喊叫：“苗可秀 ——你跑不了了，我們的大軍已撒下了天羅地網，你是插翅 也難逃了！你給我快快投降吧——”
苗可秀四處看看，的確到處都存日偽軍。於文偉的遊擊 隊已被另一部分鬼子所鉗製住了，很難脫身來增援。
苗可秀思索了一下說：“趙明力，現在由你做總裁，你領 隊伍向北邊角人少的地方突圍出去，這是命令!”苗可秀從一 個隊員手中接過歪把輕機槍，選好位置，壓好子彈，等待正 麵的大股敵寇接近。
鐵血軍全體戰士都站在梁上不肯離去。
苗可秀揮著手槍對準了趙明力：“我數五個數，如果你不 執行我的命令，我即刻就槍斃你！ 一、二、三、四、五一五！ 六!”趙明力沒有走，苗可秀也沒有開槍。苗可秀跪倒在趙明 力麵前說道：
“好總參，現在的總裁，我給你磕頭!”趙明力淚流滿麵， 大聲狂呼著：“兄弟們，跟我往外拚命衝啊！總裁萬歲，萬萬 歲！”趙明力像犯了精神病，領著隊伍向北邊角猛撲，與敵人 幵始了玩命般的戰鬥。
苗可秀趴下，握緊歪把子輕機槍，對準了正麵圍撲的敵
人。
大群大群的敵人，貓著腰往山梁撲來。
近了，近了……
苗可秀咬緊牙關，把所有的力量全用在機槍上了。“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機槍噴出憤怒的火舌。敵人一排排 倒下，在山坡上亂滾。
敵人隻好退到半山腰。忽然，一發炮彈落在苗可秀附近， 一塊彈皮炸傷了他的大腿。他試了幾試，走不了路，鮮血直 湧。半山腰的敵人一齊準備反撲。
苗可秀見走不了，用手槍對準了自己頭。他心裏默念道: “中華聯合國萬歲；那個共產主義萬歲。！我不是一個亡國的 奴才!”他勾動了扳機，槍走了殼，原來槍裏已沒有了子彈。
“哈哈哈……”一陣狂妄已極的、如賭徒孤注一擲的慘敗 的、淫蕩的怪笑怪叫聲從苗可秀的身後傳來。
苗可秀回頭一看，姚生已用小駁殼槍對準了他。“你這無 恥的叛徒、敗類，人類的狗屎堆!”
“沒想到吧？我不是那姚生，我是李木騰真姚生死在我 的手裏了。你可能要說，我是漢奸，賣國賊是走狗，是叛 徒，是壞蛋，是殺人犯，要我是啥我是啥。苗可秀，你已成 了我的俘虜，我要領功受賞了——哈哈……”
“姓李的，我不會活著在你麵前的，你的美夢做不到了。 我現在就滾下山去!”
“好小子!”姚生想用手槍射擊苗可秀的非要害處。
“砰”的一聲槍響。姚生晃了幾晃倒了下去。是雲長衝 了過來。她見姚生不見了，便找了回來。
雲長用機槍掃了幾下，便背起苗可秀，深一腳淺一腳地 飛跑。“放開我，不然，我們倆都危險了。”苗可秀不忍地說。
雲長一聲不吭，背著總裁隻顧跑。跑到羊角溝二道梁的 小鬆林裏邊追上了正在往外突圍的隊伍。楊雲接過苗可秀對 趙明力說為了總裁的人身安全，為了六十來名兄弟的生命， 還必須有人來掩護!”
“是！現在輪到我了!”趙明力說。
楊雲說：“不，是我！如果你要堅持觀點，我就和你拚命! 因為你是一軍的主要領導，總裁又重傷在身，一切都靠你了! 這些弟兄就交你了！雲長，我們夫妻一場，讓我們倆共同阻 擊敵人，掩護隊伍吧!”
“好！敵人快衝過來了!”雲長說。
苗可秀由顏良背著，挾裹在隊伍中間，往北邊角的最後 一道封鎖線上突圍。
正麵追過來的大隊人馬，突然受到了楊雲夫婦的阻擊，延 緩了追鐵血軍的時間。正麵的敵人並不知道槍彈是從何方打 來的，就倒下了幾個鬼子。
兩人躲在鬆樹後，用手槍不斷地射擊著，大隊日偽軍不 敢輕意往上衝。楊雲打得勤，很快就打光了子彈，精明的雲 長偷偷留下了兩粒子彈，她送給楊雲一顆，小聲說：
“押進去，別打，留著給我用吧！我也給你留一顆!” 楊雲會心地苦笑一聲：“謝謝!”
鐵血軍這時已突圍了出去。雲長拉著楊雲就跑。大隊的 日偽見兩人沒了子彈，邊追邊喊：“抓活的呀，抓活的！” 兩人跑到溝底時，北邊角被鐵血軍突破防線的日偽殘餘 二十來人，也向這邊包抄過來。
雲長與楊雲夫婦被前後夾圍住了。兩人見逃不出去了，便 站下，緊緊地擁抱著^
當前後的敵人圍上來時，兩人手拉著手，各自對準對方 的心胸。
雲長“一!”
楊雲道：“二!”
同時兩聲槍響，兩人手拉著手倒了下去。
趙明力決定把隊伍隱居下來，然後他與苗可秀的小舅子 跟著，由四位農夫用單架抬著苗可秀，連夜趕往鳳城縣的沙 裏寨蓋村背家嶺小南台子。到了小南台子朱運成家時，已雞 叫三遍了。
由於叛徒的告密，天不亮時.二百多的日軍就跟蹤而來。 眾寡懸殊，趙明力與苗可秀的小舅子邊打邊撤，沒能救了苗 可秀。
苗可秀被捕了——
尾聲
據說，出賣苗可秀的叛徒是白吉少，有說是趙日龍的。 趙明力槍斃了趙日龍，也槍斃了白吉少。
趙明力領著十來名戰士進關參加了國民黨兵；顏良與秋 鳳參加了於文偉領導的抗日遊擊隊，顏良當了遊擊隊的參謀 長。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苗可秀被捕後，被秘密囚禁於鳳城縣胬察署地下室。曰 本軍醫每天給他治病，一個月後，苗可秀的身體康複了。這 天，小杉次郎和翻譯前山領著一個妖冶的女人來到地下室。小 杉次郎對翻譯前山說：
“你和他談談，我走了。”小杉次郎走了。
前山對苗可秀說：“將軍英勇過人，真乃令敝人欽佩！這 位女郎，是次郎贈送給你的厚禮，還望笑納。將軍，你與她 先談，我走了。”前山走出去後，地下室的大門又鎖上了。 “苗將軍，”這位女郎尖聲細氣地說，“你很勇敢，是嗎?
嘿嘿，聽說你別妻離子搞抗日，是嗎?”
苗可秀沒有看她，坐在一張硬木凳上，在思索著ft*麼。 這位女郎身著粉色細緞單袍，肉色長筒絲襪。她圓盤臉， 兩眼滴滴閃著青春的姿韻。這是個小有名氣的髙級窯姐兒，死 人也能讓她引誘得變活。
“苗總裁，人生一世，何苦東奔西竄，到處挨打，吃粗食 淡飯？我就不和你一樣。有人罵我是臭窯子，說我是什麼花 臉粉頭姑，隨便罵，我還是我！我玩得好，吃得香，喝得甜。 像你這樣何苦呢?”她往自己嘴裏塞糖豆，然後慢慢走幾步踱 到苗可秀身邊。
苗可秀坐在木凳上，仍然沒有看她。她剝去日本製的糖 豆薄紙，把糖豆往苗可秀嘴裏塞.
苗可秀像看見了毒蛇，像看見了魔鬼，他被惹怒了，狠 狠地給窯妲胸口一拳。窯姐一屁股坐到地下，張著那雙吃驚 的亮眸，驚恐地望著苗可秀，顫顫抖抖地說：
“你好不知情呀！你太過分了，是因為我看得起你，我才
“住嘴！讓你快些滾吧！讓我別再看到你的引誘，否則， 我會要你的命!”
暗室外的門鎖被打開了，日本翻譯前山走進來，他見此 情況，心中油然而生敬意，他暗暗為苗可秀的磊落人格而叫 好。他對窯姐喊：
“滾!”
窯姐失望地走了出去。
“苗總裁，”前山對苗可秀說，“你的人格令我欽佩，你的 救國之心我也可以理解。奉天總指揮部來電，決定由你當安
東區警備司令，你有什麼想法?”
苗可秀冷冷一笑：“讓我當亡國的奴才，嗬！見鬼去吧!” “如果你不就任，他們是不會讓你活著出去的。”
“我希望能夠死於救國的事業上！我們死了那麼多人，他 們死得有骨氣，死得有忠魂！為國為民捐軀，我甘心情願!” “不過，他們什麼黑手都會幹出來的呀。”
“我相信。”
“苗總裁，我身為日本翻譯，卻很敬重你。我——” 小杉次郎與森佐走了進來。小杉次郎問翻譯前山：“你們 談妥了嗎?”
“還沒有，現在還沒有。”
森佐眨著小細眼睛，對苗可秀說：“你真不肯和我們妥協
嗎？”
“別再枉費心機了！我不再回答第二句話。”苗可秀鏗鏘 有力地說。
次郎與森佐無論再怎樣追問，苗可秀都默然不語，舒坦 地端坐在木凳上，看也不看兩位日本將官。
森佐給小杉次郎一個暗示，兩人走了出去。
前山翻譯見救不了苗可秀，這已從兩位將官暗示的眼色 中顯露出氣候的危險。
前山掏出紙筆，遞給苗可秀說：
“請你寫幾句話給我，做個留念用吧。”
苗可秀接過筆，墊好紙，首先寫四個剛勁有力的大字: “正義千秋”，接著又寫了這樣一句話：“誓掃倭奴不顧身”！ 當前山把紙筆揣好後，進來兩個日本兵，滿臉殺氣，將 苗可秀押走了。
苗可秀被押到另一個地下室。到了地下室，苗可秀頓時 驚住#了，心中暗罵：這些畜牲！
他的心中不住地呼喚著：秋子，秋子，要挺住，一定要 挺住啊！
秋子懷抱幼嬰，正襟危坐。在她的旁邊有一堆熊熊燃燒 的火……
秋子兩旁各站一名日本兵，一個握刀，一個拿著鐵條。 苗可秀手戴銬，腳戴鐐，就是這樣，也還有四個日本兵 將他按住。
森佐冷冷地笑道：“苗可秀，隻有你能夠救得了她們母
子。”
小杉次郎接著說：“如果你不肯就任警備司令，你將會看 到她們娘倆的悲慘下場!”
秋子大喊：“總裁，別上他們的當，我會挺得住的！” 苗可秀說：“森佐，我可以答應你們的要求，不過，要講 條件。你們必須把她們母子倆放了才行!”
“好吧。”小杉次郎說，“放人!”
秋子娘倆被放出去了。
秋子娘倆走後，苗可秀拒不接受條件。小杉次郎奸詐地 笑笑，說：“把那母子帶來!”秋子母子很快又被押進地下室。
小杉次郎瞅瞅森佐；森佐瞧瞧小杉次郎。小杉次郎對那 幾個惡魔喊了聲：“開始!”
一個日本兵從秋子懷裏奪過嬰兒，將他扔進燃燒正旺的 火堆裏！嬰兒哭叫著……
秋子死命地往上撲，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叫，卻同曰本 兵扭打起來。
苗可秀怎麼也掙不脫四個鬼子的朿縛，而且戴著鐐銬。 嬰兒被燒灼的大聲啼叫！
秋子沒有扭過那些日本兵。小杉次郎無人性、沒表情地 浪聲大笑起來。
秋子的上衣被扒了。一個日兵用燒得通紅的鐵條往秋子 心窩上烙！
秋子咬緊牙關，硬是一聲不吭，不吭一聲，下唇已咬破 了！她的雙眼充滿了憤怒的血絲。
一個提刀的家夥，一刀削掉了秋子哺f生靈的奶頭，鮮 血直湧。
哺育人類生命，延續人類傳宗，純靜、聖潔的母性乳房. 遭到了罪惡的褻瀆！
秋子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頭撞倒一個H兵，她把他頂 入火堆，自己也倒了下去。
地下室昏暗的燈光中。森佐、小杉次郎、前山三人在拷 問苗可秀。
小杉次郎問：“你對你多病的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嗎?” “有！有那麼多不甘心做亡國奴的兒兒女女、老老少少，有他們，就是希望！他們的胸膛、他們的鮮血彙成的力量，足 以與你們的槍彈屠刀相抗衡！有共產黨，有他們的共產主義， 這就是希望!！總有你們滅亡的一天，這就是希望！ ！！中國有 希望，大有希望……”
森佐惡狠狠地問：“那麼，你對你自己的前途還抱有什麼 希望嗎?”
“我隻求貴軍賞我幾發子彈，讓我能夠從容不迫地，昂起
頭、挺起胸地死去！這就是我的個人希望!”
前山一言不發。
小杉次郎狂叫著：“好！我成全你!”
一九三五年，也就是民國二十四年，六月十七日這天，天 空烏雲沉沉，氣流好像凝固不動了，一切都是那樣的鬱悶。
在罪惡的侵略者、劊子手們凶殘的槍聲中，一位抗日民 族英雄的靈魂殞靈了——
苗可秀英勇地犧牲了！
初稿於一九八零年 抄改於一九八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