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侍候前同事坐月子(2 / 3)

婆婆打斷:“再均衡能有母乳好?你是個母親,為孩子克服點困難算什麼?”

婆媳對峙,空氣中有種敵意在慢慢具象,成形。沈琳不知所措,她在自己家是絕對的女主人,老那母親雖然偶有怨言,或者臉色難看一下,但從來不會與她正麵衝突。沈琳生二胎時,婆婆做的飯全部依著沈琳的口味來,她想吃啥,隻需要一說,婆婆就會去買。做得不好,沈琳也領情,或者自己做。

而白寒寧很明顯被婆婆拿得死死的,連吃喝都做不了主。沈琳記得月嫂培訓時說過,萬一遇到雇主家庭成員之間發生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明哲保身,一聲不吭,能迅速躲開為上策。她身子微微往後傾,想一點一點蹭去廚房,但白寒寧叫住她:“沈琳,我想吃你做的鹵貨,現在就去給我買回來做,多放幹辣椒花椒和老抽。”

白寒寧挑釁地看著婆婆。沈琳腳一抬,婆婆冷聲喚:“沈琳你給我站住。”

沈琳暗暗叫苦:“寒寧,阿姨,要不您倆好好商量一下——”

她話音未落,白寒寧端起那一大盆豬蹄湯,走到廚房,嘩地一下全倒到水池裏。這才是當年那個在公司和她吵架的潑婦白寒寧。沈琳心裏是站白寒寧的,活到四十二歲了,想吃什麼都沒有自由,這太不可思議了。

婆婆對白寒寧怒目而視,白寒寧把盆咣當一聲扔到水池裏,以示回應。這時門開,白寒寧丈夫丁鬆濤下班回來了。沈琳注意到,婆媳的氣勢在這一瞬間微妙地變了,白寒寧那副張牙舞爪的氣勢沒了,變得委屈而心虛。而婆婆則腰板挺直,目光更加淩厲。

丁鬆濤發現氣氛不對,皺眉問怎麼回事。婆婆道:“你老婆想吃辣的,鹹的。母乳下不來,你兒子不見長。但你看看她,一點也不著急。女人嘴饞是會壞大事的。”

丁鬆濤鬆著領帶,把包扔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道:“就這幾天,你忍耐一下吧。”

白寒寧聲音帶著哭腔:“我忍不了了。你讓她走吧,有月嫂就夠了。”

丁鬆濤上下打量著沈琳,那眼神讓她說不出地難受。他看著又老又枯瘦,眼神帶點閃爍不定的陰鷙。他是一家期貨公司的小股東,那些算計、勾心鬥角、日進鬥金的狂喜和一夜暴跌的痛苦,不可能水過無痕,總會留下點什麼。天長地久,就讓他有了這樣一副麵容。他沒說話,雙手雙腳攤成個大字,把頭往後一仰,閉上眼睛,累壞了的頂梁柱模樣。婆婆得了默許,情緒更加高漲:“白寒寧,你記住,兒子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老丁家這個小孫子,我必須管到底。”

沈琳睡在白寒寧臥室,就在她床邊支了個小床,照顧她和孩子。十二點了,白寒寧仍無睡意,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沈琳知道她難過,但安慰又怕她難堪,隻好保持沉默。白寒寧有大奔坐,有四室兩廳的大平層住,但在家庭中的地位如此卑微,得失難說。她想起她曾經高昂著下巴說“祝你打工打到死,老娘回家享福了”,不由唏噓,給老板打工終究還是要強過給老公打工。

白寒寧忽然說:“這王八蛋騙我生三胎,說生完住一個月十萬的月子中心。生完了之後告訴我公司經營困難,他沒錢了。反正都三胎了,經驗豐富,找個月嫂加他母親就夠了。重男輕女的王八蛋,懷孕四個月就帶我去影樓查性別。沒人性的畜生。”

白寒寧有點鼻音,窸窸窣窣,去抽床頭的紙巾擦淚。

沈琳自打進了這個家門,一刻不得休息,剛剛上崗的緊張又加重了這份疲憊,此刻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這番話實在叫她不知道怎麼接,但雇主說話又不能不理,於是她歎了口氣,以示接茬。

白寒寧道:“沈琳,你當年班上得好好的,突然回家當主婦,是不是為了二胎追兒子?”

這話讓沈琳一下清醒了。她絕對不是為了拚兒子才生二胎,可是不少人知道她二胎是個兒子之後,都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讓她反感。她非常害怕這樣的話傳到女兒耳朵裏,就像小時候弟弟出生後,村裏人都在開她的玩笑,說父母不要你了,你弟弟才是老沈家的根。這些話曾在讓童年的她一度生活在黑暗中,甚至恨起父母和弟弟來。直到父母身體力行地證明,他們確實一碗水端平,她才漸漸撫平這個心理創痛。

沈琳道:“絕對不是。”

白寒寧笑了一聲:“就是湊巧的?我才不信呢。”

沈琳生氣,心想明明你自己重男輕女,才會配合老公去測性別,為了不讓這份心虛太過,於是拉別人一起背鍋,這心思也太惡劣了吧?她道:“當然是湊巧。”

白寒寧道:“我不信。”

“那要這麼說,天底下二胎是兒子的都驗過性別?”

白寒寧哼了一聲:“我覺得是,隻不過大家不說破罷了。”

沈琳口氣盡量保持平靜:“如果你三胎測出來是個女兒,真的打掉?”

白寒寧道:“那當然不會。”

沈琳道:“那你怎麼就覺得別人一定會打掉女兒追兒子呢?”

這話問住白寒寧了,她很不高興,翻了個身不說話。沈琳憶起月嫂培訓時,老師說,盡量不要和雇主發生口角,有點後悔。但她又想,白寒寧方才的話踩到她的底線了,決不能不反駁。現在是什麼時代了?雇主和保姆之間是相互尊重的關係,不見得掏錢的人就可以隨便踐踏服務人員的尊嚴。

淩晨兩點,沈琳被嬰兒的啼哭聲吵醒了。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是強撐著坐起身,把孩子抱起來給白寒寧。白寒寧迷迷糊糊撩開衣服,沈琳把孩子放到她的身側。她的奶實在太少了,吸著費勁,嬰兒氣急敗壞地吐掉乳頭,仰麵大哭。這時白寒寧婆婆突然推開門,走過來,像關心,又像監視。

沈琳道:“阿姨,您去睡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婆婆揚起手止住她,眼睛一直盯著白寒寧。眼看孩子哭得滿臉通紅,白寒寧側臥又牽動著傷口,一臉痛苦,沈琳於心不忍,說:“阿姨,母乳可能比奶粉好一點,但也要看當媽的實際情況。如果她身體受不了,奶又下不來,就算了。”

婆婆冷笑一聲道:“我們請你來當月嫂,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條就是讓你來給孩子他媽開奶。你不努力替她下奶,反而慫恿她喂奶粉,不就是圖省事?”

沈琳委屈道:“開奶最關鍵的是頭幾天,您想一想我第五天才來,這之前的工作我也沒有機會做呀。再說了,真要圖省事,母乳喂養我們才省事呢,您說是不是呀?”

婆婆惱怒,卻又無法反駁。

沈琳又道:“孩子哭得這麼厲害,我建議她先別喂了,讓孩子緩一緩。不然萬一嗆奶了,會有得肺炎的危險。”這話打動了婆婆,她臉色緩和了一些。沈琳察言觀色:“那我去泡奶?”

婆媳都沒開口,仿佛不開口,給嬰兒喂奶粉的決定就不是她們做的。沈琳趕緊去泡奶,拿了滿滿一瓶奶進來,把孩子抱過來坐到椅子上。孩子嘴剛碰到奶嘴,就一口叼住,迫不及待地咕咚咕咚喝起來。沈琳幾乎可以聽到婆媳心中的長歎,白寒寧是如釋重負,婆婆則是萬般失望。

這一瓶子奶下去,就宣告白寒寧的母乳喂養正式結束了。婆婆搖搖頭:“出院第一天醫生就交代了,要多讓孩子吸一吸奶。你就是怕痛,怕累,不堅持。第一天沒開個好頭,以後就壞事了。你是媽媽,為什麼這麼自私,光想到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