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種糾纏而去,但又遭逢著另一種糾纏,使我不得不又急速的轉來了。在我去夏那兒的第二天,夢如便也去了。雖說她是看另一人去的,但使我很感到不快活。夜晚,她大發其對感情的一種新近所獲得的議論,隱隱的含著譏刺向我,我默然。為不願讓她更得意,我睜著眼,睡在夏的床上等到了天明,我才又忍著氣轉來……
毓芳告訴我,說西山房子已找好了,並且又另外替我邀了一個女伴,也是養病的,而這女伴同毓芳又算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聽到這消息,應該是很歡喜吧,但我剛剛在眉頭舒展了一點喜色,而一種黯然的淒涼便罩上了。雖說我從小便離開家,在外麵混,但都有我的親戚朋友隨著我,這次上西山,固然說起來離城隻有幾十裏,但在我,一個活了二十歲的人,開始一人跑到陌生的地方去,還是第一次,假使我竟無聲無息的死在那山上,誰是第一個發現我死屍的?我能擔保我不會死在那裏嗎?也許別人會笑我擔憂到這些小事,而我卻真的哭過,當我問毓芳舍不舍得我時,而毓芳卻笑,笑我問小孩話,說是這一點點路有什麼舍不得,直到毓芳準許了我每禮拜上山一次,我才不好意思的揩幹眼淚。
下午我到葦弟那兒去了,葦弟也說他一禮拜上山一次,填毓芳不去的空日。
回來已夜了,我一人寂寂寞寞的在收拾東西,想到我要離開北京的這些朋友們,我又哭了。但一想到朋友們都未曾向我流淚,我又擦去我臉上的淚痕。我是將一人寂寂寞寞的又離開這古城了。
在寂寞裏,我又想到淩吉士了,其實,話不是這樣說,淩吉士簡直不能說“想起”,“又想起”,完全是整天都在係念到他,隻能說:“又來講我的淩吉士吧。”這幾天我故意造成的離別,在我是不可計的損失,我本想放鬆了他,而我把他捏得更緊了。我既不能把他從我心裏壓根兒拔去,我為什麼要躲避著不見他的麵呢?這真使我懊惱,我不能便如此同他離別,這樣寂寂寞寞的走上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