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上，圓月如輪，清輝如霜。
當肩上多了隻手的時候，楚慈一動沒動，但朱平安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手底傳來的微微顫栗。
“這幾天一直憂心忡忡的，”朱平安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那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一直沒動的楚慈轉過了頭：“你知道？”
再樣都是知道，前者了然，後者驚訝。
朱平安笑了笑：“軍機處往來信件，前後共有六道手續登記、載冊，最後才能到我這手裏。遼東來的那封公文，你晚了一天放到案上。”
楚慈的臉瞬間就紅了，便很快的就變白了。
朱平安臉上在笑，心裏卻歎了口氣，“你想回去了？”
“沒，你別胡思亂想。”楚慈整個人幾乎驚跳出起來，眼底那抹倉皇無遮無掩的讓人心痛。
“我沒有胡思亂想。”朱平安強迫自已不去看她，目視天上明月，“多爾袞與代善帶兵返回遼東，皇太極被困平壤，城破指日可待。”
楚慈的眼淚終於滴了下來。
自始至終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不說不代表朱平安不懂。
朱平安將她輕輕攬在懷裏，握著她冰涼的手，覺得懷中的這個人的生氣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你想救他？”
良久之後，楚慈緩緩說道：“他是我的阿瑪，小時候抱起我的時候，我到現在還能想起他大笑的樣子——那時，他是真的喜歡我的。”
朱平安不知說什麼好，隻得點了點頭：“哦。”
楚慈終於開始哽咽：“後來他的福晉娶了一個又一個，兒女生了一個又一個，他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我拚了命的折騰，隻求他能象小時候一樣衝我大笑一次。”
楚慈已經開始激動起來，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栗。
朱平安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嘴裏不停的念叨：“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楚慈猛的掙脫出來，瘋狂的大吼道：“我一直以為我恨他，也下決心不再管金國的任何事。我隻想一生一世跟在你身邊，做你的女人，可是——”
可是之後沒有可是——盡管她激動噎言，朱平安心下了然。
可是再恨，到底還是父女。
在得知他身處險境的那一瞬間，原來累積在心裏萬千的戒備和怨恨霎時分崩離析。
原來從小到大那麼多的委屈，居然都不是什麼事了。
楚慈放肆的大哭，將眼淚鼻涕一股腦的全揉在他的身上——
朱平安滿心酸楚，她的每一滴眼淚都象一把刀，在他的上拉出無數道傷口——不知怎麼的，他眼前竟然一黑，踉蹌了半步方才站穩，楚慈嚇了一跳，下一意一把托住他的胳膊肘：“怎麼了？”
朱平安的胸口一陣陣發悶，有那麼一時片刻，他清楚明白的感受到某種無法言喻的虛弱感——自從蘇州回來，他已經沒有什麼辦法阻止這江河日下的身體了，好像以往欠下的債一股腦地都找上了他。這讓他在腦海中驚鴻一瞥的想起了客氏，也想起她那雙死不瞑目的鳳眼。
他輕輕推開楚慈的手，衝她寵溺的笑了笑：“不用擔心，就是蹲久了一起來就有點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