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和尚四大皆空的——論起會來事,不得罪人,西元寺的和尚算是做盡了。
西元寺寺內風景挺好,朱平安信步而遊,逛到了一處涼亭下時赫然發現那個汪先生居高而坐,濯濯風姿,高人風範。
朱平安皺起了眉頭,停下了腳步,他已經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對於這個人,他無意招惹。
凝視著那個明顯猶豫中的少年,汪文言眼底已是深不可測。在他的眼裏,這些年見過的所有少年英才加起來,不及眼前這位一隻手。誠然,他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但是他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他的一個身份能夠兜的起來的。
如果與這樣的人為敵,實在太可怕了。
一陣風來,汪文言瞬間打了個哆嗦。
“風清日朗,殿下可有興趣上來同遊?”
你自個玩吧——朱平安已經做出了決定,衝他擺了擺手,轉身揚長而去了。
汪文言歎了口氣,明人不說暗話,對方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他拒絕自已了——
這意味著什麼他很明白,聯想到當今朝局波詭雲譎,汪文言身上憑空生出一絲壓不下去的燥熱,各種不祥之感來勢洶洶地撲過來。
委月大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等了這麼久,為什麼反倒鉗手不行?”
汪文言歎了口氣:“他已經認出我的身份了。”
委月大師明顯吃了一驚:“怎麼可能?”
“很有可能。”汪文言苦笑:“可能是那次刑部大獄時他去探視熊廷弼,我搭了一句話,沒想到他居然把我認出來了。”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汪文言目光閃動:“說不得,隻得硬著頭皮上了。”
委月大師沉吟良久:“真的象你說的那樣,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了麼?“
汪文言:“大師身在方外,無弗不知。葉進卿老謀深算,但為人太過圓滑,趙南星、楊漣、左光鬥等人剛硬自恃,長此以往,必生後患。”
“不用長此以往了——”委月大師低頌了一下佛號:“當今已經有所警覺,他提拔任用魏忠賢,就是用來對付他們的。”
汪文言不說話了:“帝王心術,在於平衡。自從睿王入朝以來,魏氏風頭已大大減弱。”
委月大師笑了:“魏氏狂暴陰戾,但心性奸狡,眼前雖然示弱,不過是在伺機而動,千萬莫要大意。”
朱平安若是在這裏,必定會對這位佛門高人心生好奇,此人貌似對皇宮秘事了如指掌。
“大師指點的極是。”這位號稱天下第一布衣的汪文言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睿王雖然年少,行事卻沒有絲毫驕橫之氣,這樣的人在朝,於國於民都有大益。”
“道理既然明白,他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汪文言知道委月大師指的是東林一黨彈劾睿王的事,不由得苦笑道:“高官厚祿,權柄風光,當年鬥誌昂揚的人已經變得不少了。”
他說的隱晦,可兩人都明白,針對朱平安的理由隻用四個字就能說得明明白白——黨同伐異。
委月大師長長歎了口氣。
“你打算怎麼辦?”
汪文言站了起來:“我去試著和他談一下,最好能夠彼此相合,否則——”
否則怎麼樣,汪文言沒明說,有那麼一時半刻,他的心裏泛起一片冰冷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