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可是若真的這麼做了,卻又會發現這湖水遠比看起來的更深更冷冽,讓人永遠也摸不透它到底有多深,看不清它裏麵究竟藏著什麼。
順影笑笑,說:“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穆天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真想裝作沒看見你,隻可惜好像做不到。”
順影看了看他的手,穆天的手裏除了纏著一根布條,什麼也沒有。順影說:“剛才我們那一架還沒打完。”
穆天又摸了摸鼻子,“好像是的。”
順影說:“剛才你手裏還有根樹枝,可是你現在手裏連根樹枝也沒有。”
玉葉和羅離這才知道他剛才居然是用樹枝對決,他們雖然各有思慮,卻都已忍不住開始好奇了。
穆天笑道:“我又不是放羊的,總不會拿根樹枝到處跑。”
順影看著他,忽然說:“你的劍是‘天機’?”
穆天歎了口氣,說:“很久以前,我好像是用過這麼一柄劍。”
“現在呢?”
穆天攤開雙手,笑道:“你不會自己看?”
順影古怪地笑了笑,道“我當然也知道,你早已經失去了‘天機’……”
穆天忽然道:“你錯了。我從來就沒有失去過‘天機’。”
“哦?”
穆天淡淡地說:“‘天機’始終都在我手裏。”
順影神情陡然一變,“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一柄劍隻要在你手裏,那就是‘天機’?”
“是的。”
“就算是根樹枝也一樣?”
“是的。”
順影嘎嘎地怪笑了幾聲,說:“你不但劍法天下無雙,你的驕傲也一樣天下無雙。”
穆天默然片刻,道:“是的。”
順影說:“那麼,就讓我見識見識‘天機’!”
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劍已出手,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攻出了十幾招。招招都快如閃電,玉葉和羅離隻覺得眼前一片劍光,不由得都有些緊張。
這瘋狂的少年,劍法也似他的人一樣瘋狂。
可是,穆天居然連一動都沒動,劍光已將他整個人都包圍,劍風將他的衣角帶得烈烈作響,他卻像看著猴子跳來跳去一樣無所謂。
甚至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出這麼多虛招,好看是好看,可是看多了也容易瞌睡,你能不能出一招實的來提提神?”
聽了這麼刺的話,順影居然也不生氣,隻是笑道:“好,實就實,實的來了!”
劍光一閃。
這一劍仍然是虛招。
可是穆天卻忽然動了。他的身影從劍光中掠了出去,朝著羅離掠了過去。
羅離隻覺得眼前一花,他手中的青瑰刀已經被奪了下來。
穆天奪刀的瞬間,連看也不看回手就揮,隻聽“錚”的一聲,火花四濺竟剛好擋住了順影的一劍。
這一劍終於是實招了。
劍的力量真大,青瑰刀居然被震得衝天飛起。
劍的去勢緩了一緩,卻沒有停止。
隻可惜,這勢如閃電的一劍卻忽然又遇到了阻滯,順影甚至完全看不清是什麼攔住了他的劍,隻覺得手中的劍像是沒入了泥沼,已不是他握著劍,而是劍拖墜著他。他要麼鬆手,要麼就隻有仍由劍勢下墜。
劍早已是他的生命,他當然寧死也不肯鬆手的。
與此同時,青瑰刀也落了下來。
直衝著羅離的頭頂落了下來,他隨手揚起刀鞘,刀就插了進去,就像演練過無數次一樣分毫不差。
耳邊聽見穆天低喝:“走!”
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一般人呼吸之間,已然塵埃落定。
順影終於帶住了劍勢,這時他眼前已經一個人也沒有。隻剩下地上一灘血跡,那是玉葉留下的。
他也終於看清是什麼阻滯了他的劍。
是一根帶血的布條。
幻境破碎的瞬間,羅離縱身躍起。
他從眼角的餘光裏瞥見穆天已俯身抱起玉葉,衝了出去。他們跑過一條長廊,玉葉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朝半空劃了一道光弧。
昏暗中,前方出現了一道向上的階梯。
淡淡的陽光灑了下來。
穆天已經拾階而上,羅離緊跟著也到了階梯下。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到一陣熟悉的寒意,突然降臨的黑暗隨之逼開了陽光。
羅離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情形他已經曆了很多次。穆天的身影已經到了階梯的最上端,羅離隻要再有一丁點兒時間也就同樣可以離開。
那也就不過是喝一杯水,或者點燃一盞燈的時間。
然而,這點兒時間已可以改變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