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薑緊緊閉著雙眼,宛如睡著了一般。隻是臉白得恍如透明,流盡了全身的血,淌了滿地,仿佛睡在一張紅色的毯子上。
空氣中滿是血腥氣,但是羅離完全聞不到。
他什麼都感覺不到,玉葉和清浚何時離開他也不知道,意識裏隻剩下手掌間觸摸到的那個漸漸冷卻的身體。
他忽然把那個身體抱起來,抱進懷裏,抱得很緊很緊,仿佛這樣能讓那個身體重新暖和過來。
可是懷裏的感覺,也變得越來越冷。
他猛地跳起來,抱著那個身體,沿著走廊狂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不這麼做,他就會發狂。
或者他已經發狂了。
他不知道跑了多少條走廊,跑到盡頭再折回,又跑進另一條走廊。
然後他看見了玉葉。
他一看見玉葉就停下來,玉葉也剛好看見他,臉上露出了大吃一驚的表情。
她當然想不到羅離居然會突然出現,她甚至想不通他是怎麼到這裏來的。她也看見羅離懷裏抱著的人,那個人衣裳已被血染紅,臉卻慘白得讓人認不出來。
玉葉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羅離已不會給她任何機會說話。
他的刀比任何時候都快,那不是穆天的劍法,那也不是他自己的刀法,那隻是從他心底自然湧出的一刀。
他隻想用這一刀殺死這個女人!
玉葉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那一刀斬在她的肩膀上,可是她躲閃了一下,所以斬偏了。雖然斬傷了她,但卻不至於致命。
羅離的下一刀立刻又追到了。
玉葉臉上露出了恐懼和絕望,她知道這一次她已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但是這刀並沒有落下來,隻聽“叮”一聲,刀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完全偏了開去。
刀斬向地麵,火花四濺。
一顆小石子在地上彈了幾彈,骨碌碌滾到一邊。
蕩開這一刀的,就是這顆石子。
羅離沒有去看是誰射出了這顆石子,他提起刀又落了下去。
這次刀被一隻手托住。
一隻普普通通的手掌,可是卻牢牢地托住了刀鋒,羅離這用盡力量的一刀就硬是再也動不了。
羅離眼睛血紅,一見這個人就大喊:“你有完沒完?!”
青瑰刀鋒利無倫,那手掌已被血染紅,但那人卻似毫無感覺,隻是平靜地說:“住手羅離,聽我說一句話。”
羅離道:“滾!”
那人道:“隻說一句話,說完我立刻就滾。”
羅離怒道:“好,快說!說完快滾!”
那人說:“你若不想像我一樣一輩子都在後悔,你最好住手。”
他聲音一點也不高,語氣也很平靜,然而這句話仿佛有著某種魔力,羅離雖然沒有收回刀,力量卻減弱了幾分。
怔了一會兒,羅離慢慢地說:“你是說……”
那人歎了口氣,說:“我剛剛趕到,我還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後悔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你何不再等等看?也許事情完全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子。”
羅離呆立片刻,終於慢慢抬起刀。
玉葉呻吟了一聲,用力想欠起身子,卻終於還是倒了回去,她苦笑道:“穆天,多虧你來了。”
穆天環顧四周,問:“玉葉,你破得了這個幻境嗎?”
“這不是清浚的力量,若我沒有受傷,可以一試,現在……”玉葉搖了搖頭。
“順影?”
“正是他。這幻境真是爐火純青,他的幻術看來已在當年的啟歸之上了。”
穆天沒有再說。他隨手從衣擺上撕下一條布,纏住了手掌。然後替玉葉止住了血。
玉葉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方才與順影交手,發現他舉動很怪異,就跟過來看看,正好看見你進入這個幻境。翼風流玥呢?也已到了蒿墟?”
“他們留在幻境外。”玉葉隨口回答,便顧自沉吟,“順影……他從前是啟歸的奴仆,如今又跟著清浚,不知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穆天搖搖頭,道:“此人簡直是個瘋子,恐怕他……”
他沒有說完,因為那瘋子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順影還是那一臉憨厚的神情,便似他人生全部的願望就是娶村頭賣豆腐的姑娘,然後跟她生三個大胖兒子。
但,他當然不是。
他一生癡迷的不是女人,而是劍,他仿佛已經把自己也變成了劍,隻有殺戮和鮮血才能滿足他。
他不斷地尋找對手,把他們當作磨劍石,他深信隻有血肉才能把劍磨得更銳利。
現在,他正盯著穆天的眼睛,他曾遇過無數劍客,他們的眼神也像劍一樣銳利,但穆天卻不是,他的眼睛裏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