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總是最先覺察她的危險,就好像他生了一隻眼睛在她身上。
所以,不管曾經有過怎樣的誤解和拒絕,當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來到她身邊。
其實,她也不喜歡被救的感覺,但她的心畢竟不是真正的冰冷,一個人那麼樣拚了命來救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隻是,她卻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如同有一陣風吹過,拂亂了心事。既不知那風從何處來,也不知該如何收拾起。
她的人生,從十歲那年起,就一直清晰。要幹什麼事,要走哪條路,要做怎樣的人,她始終都明明白白。可是忽然間,明明白白的心事模糊起來。
這種感覺對於她實在太陌生,一時間讓她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終究不得頭緒,無聲地歎口氣,把淩亂的思緒抹到一邊。
穆天依然昏睡著。他隻是重傷未愈,又損耗太大,筋疲力盡之下不能支持,於性命倒是沒有大礙。
流玥盤膝坐下,伸出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以祭師的法力助他療傷。
掌心方觸到他的身體,便覺得微微一震,原來他身體裏法力流轉,便如一道溪流,雖然力量不足,但卻綿綿不絕,溫厚純淨。
流玥記得前一日替他療傷的時候,他體內的法力還不過是簷下滴雨,斷斷續續,想不到才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恢複到了這個程度。
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些事情,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收起心神,接著替他療傷。
石洞中,羅離靠著石壁坐下,又低頭端詳那匕首,劍石在熒光中幽碧得有如一雙深沉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過往的歲月。
盈薑的話,讓他想起關於帝晏的一些傳聞。
口耳相傳中,帝晏一直是個完美得有如神祗的人。他英俊、睿智、高貴,他不但是天下公認第一的劍客,更是從古至今最受推崇的神君。他少年時仗劍天涯,俠義正直,繼位之後為政賢明,知人善用,治下的神界太平安樂,一派祥和,已是幾朝未有的盛世。
他仁慈。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輕易處決罪犯,就算是犯下殺人重罪,他也會盡力尋找可恕之處,為他們留下悔過的機會。他隨和。據說有一次他微服出巡,被一個性情古怪的老人誤當作役丁差使了半天,而他居然也就默不作聲地被呼來喝去,毫無怨言。但他又絕非優柔寡斷。他以幼子的身份繼位,之初也曾有過幾度風波,他都以極為果敢的手段平息,他對朝局的掌控就像掌控他的劍一樣,不可動搖。
這個人,簡直就像上天賜給凡塵的一個奇跡。
然而在私下裏,羅離聽到妖王提起他時,說法卻稍有不同。
雷邪說,帝晏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我從未見過像他那麼難以捉摸的人。
你可以說他寬大,他會因為一個九歲孩子的哭告,親至死牢去見那個當強盜的父親,看看他是不是如那孩子所說的罪無可恕,情有可原。但是,當年神族六十四部長老裏,有二十一個被他滅門,那時候,又有誰的性命他看在眼裏?他的性情據說是相當隨和,然而聖皇城上上下下,又有哪個敢在他麵前稍有放肆?他隻消一個眼風,便能令人雙股戰栗,冷汗盡濕衣衫。他是天下無雙的劍客,敗在他劍下的人已不計其數,傷在他劍下的人卻寥寥無幾,可若要說他心慈手軟,他也曾用常人無法想像的歹毒招式殺死他的仇敵。
有時候他明明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可是偏偏他就是能從最不可思議的地方找出機會來,有時候他明明已將對手逼到了懸崖邊,可是他偏偏會停在那最後一步,輕易地放過唾手可得的勝利。
有時候他寬厚得讓人在臉上打一拳都不會還手,有時候他又冷酷無情得仿佛天下任何生命都不過是他搓弄擺布的玩偶。
那個人就像風雲一樣,變幻無常,讓人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會走的是顆什麼棋子。
也許正因如此,他才會一直立於不敗之地。
而帝晏這個名字,也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神話,他想做的事,似乎就沒有理由做不到。但……
“在想什麼呢?”盈薑側過頭,問他。
“在想,你說的也有道理。怪不得,帝晏一直都沒有結婚。”
“原來是這事呀……”人族藥師的臉上忽然露出很怪異的笑容。
以帝晏的身份和責任,他早就應該結婚了。但千餘年來,聖皇宮中一直空懸著神後的位置。這樁至今沒影兒的婚事,引起了無數的猜疑,民間的有些傳聞簡直已經匪夷所思,如果帝晏本人聽到,怕不會吐血三升?
可是,如果這就是真正的原因……羅離又看了看手中斷了的匕首,輕輕地歎口氣,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