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劉理元除了“癲子”這個外號,他還有一個外號,叫“老同誌”。“老同誌”這個外號有點雅,有點尊重的意思,但村民當初取這個外號時,除了他是真正的革命老同誌外,應該還有另一層含意,那就是前麵說的,他喜歡倚老賣老,動不動就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勢頭教訓人。對同輩人則說,我在前方打敵人的時候,你卻在床上幹老婆。對晚輩則說,我參加革命的時候,你還在你爸爸的腿肚子上睡大覺。而且,他也特別喜歡這個外號,並以此自居,常常以老同誌的身份教育年青人,給年青人講一套套的馬列主義道理。

劉理元晚年命好。寡婦妻子帶嫁來的幾個兒女,大兒子第二年就參了軍,後來當了營級軍官,二兒子考取了大學,進了城,女兒雖然在農村,出嫁前幫他做事種地,省了他的心和力,出嫁後一年三節好吃好喝的給他送上門來。他們都沒有把他當後爹對待,所以,他和老伴享起了清福。

這天,劉理元聽說駝背大叔娶了個從湖南逃荒來的寡婦,心裏就有點不踏實。他馬上聯想到目下複雜的階級鬥爭形勢,想到台灣的國民黨正在乘大陸經濟困難的時候準備反攻大陸的局勢,想到最近經常聽到的某某地方又抓到國民黨空投特務的傳聞。他想,駝背是想女人想瘋了,這種來路不明的女人也要,要是遇上一個國民黨特務,那他可就糟了。這樣想著,就起身去找駝背大叔。

劉理元到駝背大叔家時,駝背大叔已經下地了,家裏隻有那個湖南女人和駝背大叔的小兒子在。湖南女人見劉理元不叫不嚷就徑直進來了,臉上便有點怯怯的表情。她不知道他是村裏的會計,以為是公社下來的幹部。劉理元看上去的確不像農村幹部,更不像普通的農民。他個子高高的,留著西裝頭,眼睛很亮,精神矍鑠,走路挺直著腰板,比公社的一般幹部還要神氣幾分。湖南女人想躲,但來不及了。湖南女人是見過世麵的,怕來人問她要證明。那時,沒有什麼身份證一類的東西,出門在外,不管公事私事,必須到所在單位或者大隊開個身份證明帶在身上。

劉理元問湖南女人,隊長哪裏去了。湖南女人還是怯怯地,說,到地裏去了。劉理元哦了一聲,就拿眼睛細細地朝湖南女人身上看。湖南女人以為他是看她的身段,就有點不好意思,甚至有點氣惱,但不敢表露出來。劉理元看了一會,感覺這女人不是他心目中的特務或者反革命的形象,就放了心。他本想問女人要看她的證明,想想還是沒有問,畢竟是隊長的女人麼。但背後劉理元還是提醒了駝背大叔,他說,你要對她提高警惕性,要是遇上一個騙子,到頭來女人跑了事小,把你家值錢的東西卷走了,你哭都來不及。駝背大叔嘿嘿笑了兩聲,說,我家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幾件破衣服送她也不會要呢。劉理元看著駝背大叔,壞壞地笑了笑,說,聽人說,你跟那女人滾得很熱乎,怕是被她迷住了吧。駝背大叔就紅了臉,說老同誌你也開這種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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