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乳白色的太陽從雲層深處鑽了出來,半遮半掩掛在山頭。天色初明,幾隻小鳥在院中飛來飛去,嘰嘰喳喳亂叫,其中一隻“撲撲撲”落在窗前,慵懶地伸了伸腿,紅色的小嘴理了理光滑的羽毛,用翅膀頂開未關嚴實的窗戶,一頭鑽了進來。
屋子裏的人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見一隻鳥兒落在被子上,一聲不響盯著它看了好半天。那鳥兒也不怕人,扇了扇翅膀,從這頭飛到那頭,悠然自得,“唧唧唧”叫的甚歡,驚醒旁邊趴在桌上沉睡的人。東方棄揉了揉脖子,轉頭一看,見雲兒呆呆望著他,臉上不由得露出驚喜之色,“雲兒,你醒了!”走過來摸了摸她額頭,鬆了口氣,“總算不燙了,還覺得冷麼?”摸了摸她的手,有淡淡的餘溫,脈象平和,笑說:“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雲兒一句話不說,睜著一雙大眼看他。東方棄漸漸察覺到不對勁,輕聲說:“雲兒?你怎麼了?”雲兒抽回手,整個人裹進被子裏。他有些慌了,生怕她一覺醒來又失了記憶,試探性地說:“雲兒,我是東方,你還記得麼?”雲兒睜大眼睛看他,看的他心裏直打鼓時,卻見她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我當然知道你是東方。屋裏有些冷,你去把窗戶關好。”他心下一寬,咧嘴笑了一下,走過去關攏窗戶。
雲兒見他因為趴著睡,臉上壓出來了兩道紅色的印痕,問:“你怎麼睡在這裏?”東方棄說:“本來想隨便打個盹,哪知道睡著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雲兒見他臉容消瘦,神情頗為疲倦,心想他為了自己的傷,一定寢食難安,累得狠了,才會一覺睡了過去。他功力深厚,一向精力旺盛,幾天幾夜不睡都沒事。心下感動,握了他的手說:“東方……”心中有滿腔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東方棄露出欣慰的笑容,伸了個懶腰說:“你醒了就好。餓不餓,想吃什麼?”看了眼外麵,心想這麼早,廚子都還沒起來呢,“你大病初愈,得吃些清淡的,我去熬點粥。”雲兒卻拉住了他,搖頭說:“我不餓。睡的多了,骨頭都軟了,你扶我起來。”東方棄拿了枕頭靠在她背後,將被子拉上來蓋住她肩頭。她打量了一下房間,問:“這是九華山?吳不通呢?是他告訴你我在這裏的麼?還有……嗯……燕蘇呢,他……死了沒?”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喉嚨有些幹澀。
他一一回答:“這是吳不通的老巢,九華門在江湖上名氣雖然不怎麼樣,門下弟子倒有不少。你且寬心,在這裏養好傷再說。燕公子他傷的雖重,幸好無性命之憂,這次多虧了他救你。”想起燕蘇他不領自己的情,對自己頗多成見,又說:“你要好好謝謝他才是。”
雲兒將嘴一撇:“謝他做什麼,我也救過他,算是扯平了。說起來,若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被楚惜風抓了去當人質。”東方棄心裏一緊,很是心疼,頓了頓才問:“楚惜風他有沒有難為你?”雲兒搖頭:“他除了把我吊在懸崖邊的樹上,嚇得半死外,其他的都還好。”東方棄估摸著她心裏定然恨死了楚惜風,為了讓她解氣,於是笑說:“要不等你傷好了,我們去尋他晦氣如何?”他不是尋釁生事之人,但是也絕不能容忍別人欺負到他頭上。雲兒卻想到楚惜風對秦憐月的一往情深,歎了口氣說:“算了,我瞧他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倆人隨口說著閑話。雲兒動了動手腳,說:“屋裏有些氣悶,我想去外麵走走。”東方棄緊了緊眉頭,“你病了這麼多天,身體弱的很,還是坐著省些力氣,再說外麵十分寒冷,你恐怕吃不消。”雲兒拉著他的袖子撒嬌說:“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是好的,我都快病糊塗了。”東方棄見她一張小臉瘦的隻有巴掌大,臉色蒼白,半點血色都無,整個人懨懨的,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下十分憐惜,不願拂了她的意,隻好說:“院子裏風大,你坐在門口看太陽升起來,好不好?”搬了張椅子放在走廊上,連人帶被抱她出來。
卻聽的一個聲音在身後冷冷說:“你幹什麼?”原來是燕蘇,瞪著二人遠遠走來,一瘸一拐的,腿傷還未完全好,臉色十分之差。他身上隨便披了件衣服,沒係腰帶,就這麼敞著,露出裏麵白色的襯衣和一大截裸露的脖頸,靸著鞋子,頭發也沒束,任它垂在腰際,隨風飄舞。他一向注重外表禮儀,在眾人麵前這般閑散隨意的樣子卻是絕無僅有。原來昨夜他回去後,一直沒睡好,聽的外麵的雞叫聲,翻來覆去半晌,心想不如去瞧瞧雲兒,也不知她醒了沒。一旦對自己妥協,再也等不及,避開眾人偷偷溜了出來,原本打算看她一眼再溜回去。哪知道卻見到東方棄抱著她的畫麵,自然是火冒三丈。
雲兒見了他,拍手唱道:“頭不梳,臉不洗,像個花麵鬼。”掩嘴笑說:“哎呀,你什麼時候這麼不修邊幅啦?”燕蘇卻像沒聽到似的,看著她又驚又喜,道:“雲兒,你醒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你總算醒了!”這次卻是一聲長長的感歎,眉眼間的憂愁,全都消散開來,覺得生平從未這麼開心過,眼裏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隨即又沉下臉,眼睛在她和東方棄之間遊走,冷聲說:“你們這是幹什麼?”
東方棄這才放她在椅子上坐好,打了個招呼:“公子早。”雲兒沒好氣說:“我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這也不過是一句平常之極的氣話,卻不料燕蘇眸光瞬間冷下來,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問:“你說什麼?”神情陰鷙。雲兒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有些害怕,往東方棄這邊縮了縮。燕蘇待要發火,東方棄忙說:“公子,雲兒病剛剛好,你嚇著她了。”雲兒見有他撐腰,心裏一寬,哼道:“我隻不過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凶做什麼?”
燕蘇重重哼了一聲,瞪了她一眼,隨即說:“既然病才好,在外麵吹什麼風!東方棄,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也由著她胡鬧?”立即把矛頭指向東方棄。東方棄充耳不聞,權當沒聽見,沒有反駁。雲兒看不下去,有些不高興說:“你做什麼罵東方,是我自己要出來的,這也不許嗎?”燕蘇眉頭一皺,霸道地說:“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從此就是我的了!你再敢頂嘴,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