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蹊田奪牛(3 / 3)

卻說鄭國軍民見楚軍打來,圍了鄭都,仗著有晉國撐腰,並不害怕,日夜守在城上,單候楚軍來攻,城下戰鼓咚咚,楚軍如潮水一般,架設雲梯,沒日沒夜地攻城。城上軍民人等,同仇敵愾,沒日沒夜地還擊,不隻弓箭,連石頭、開水都用上了。

十七天,整整十七天呀,楚軍死傷遍地,專門有一支部隊,不停地掩埋死者。

鄭國的死傷雖不及楚,但也不少,見楚國鐵了心要攻破鄭都,而晉軍又不見露頭,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起來。春秋時期,凡國有大事,都要進行占卜,如今楚國人打到國都來了,而且一打便是十七日,怎麼辦?占卜唄!這就是時人的思維邏輯,碰到了難事怎麼辦?占一下卜就行了,無論是對是錯,這是上天的旨意,就算最後失敗了,那也是天意,所以那時候的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天意不可違也”。

於是,鄭國的太史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了。太史雖為史官,但占卜也是他的職責之一,占卜的結果是投降不吉利。

“那就戰鬥吧。”鄭襄公不再猶豫,命令每條街巷都準備一輛戰車,以示決戰到底,然後跑到祖廟中號哭,以示要以死來扞衛鄭國。守城的將士們一聽,也悲從心來,抱著武器嚎啕大哭。於是,整個都城哭聲一片。

與此同時,楚軍已經在城東北角攻下了一個大口子,正要衝進去結束戰鬥,突然聽到城內哭聲震天,好不淒慘。楚莊王忽然動了惻隱之心,歎道:“唉,寡人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有人哭鼻子。算了吧,不打了。撤,全軍後撤三十裏下寨。”

此令一出,公子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繼之是公子重、養由基、樂伯和連尹襄老等。

“大王,為了攻破鄭都,我將士血戰了十七天。十七天呀,城牆下一片紅紫,那都是楚軍將士的血呀!如今,好不容易衝進城去,您卻要撤,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公子反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居然哭了起來。

莊王皺著眉頭兒說道:“寡人不是說過了嗎?寡人最怕有人哭鼻子,汝怎麼也哭起來了?實話告汝,揍人容易,揍得人心服口服就難了!經過十七天的血戰,鄭國人知道了寡人的厲害,卻不知道寡人乃一有德之人。所以寡人先不揍他們,讓他們自行選擇,到底是要乖乖地投靠寡人,還是要跟寡人頑抗到底!”

將軍和大夫們聽了楚莊王這一番宏論,仔細一琢磨,莊王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孫叔敖輕咳一聲,站出來支持莊王,繼之是虞邱等等。

於是,楚軍開始後撤。

鄭人見楚軍突然退出鄭都,正南而去,還以為晉國的援兵到了,趕緊收住眼淚,商議著是不是要追擊楚軍。誰知,諜人來報,晉國人根本就沒有發兵救鄭。於是,鄭人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難道是祖宗顯靈,嚇退了楚軍?對,一定是先君顯靈了,要不,楚軍已經攻進城來,亡鄭隻在旦夕之間,為什麼要撤呢?

於是,他們便敲鑼打鼓,來到祖廟,祭祀先祖。祭過之後,便開始演戲。

在演戲的同時,他們又組織軍民,加修城垣。

楚莊王退兵之後,眼巴巴地望著鄭人前來求和,望了三天,也沒望到,罵了句“裸*,給臉不要臉,欠揍!”率兵返回鄭都,將其團團包圍起來,又是沒日沒夜地攻城。

到了此時,鄭人方才知道,楚軍的撤退,並非先君顯靈,乃是在“修德”。可笑,又一個宋襄公橫空出世。

鄭人既然不領楚莊王的情,便拚了命的死守,雙方血戰了三個月。期間,鄭國派了三十個使者去晉國求援,幾乎是三天一個,得到的答複都是一樣:“堅持就是勝利,頂住,我們很快就會出兵去救你們。”

三個月了,鄭人就是不肯投降,除了對晉國抱有幻想之外,還有一個幻想:你楚國的士兵是人不是神,你得吃飯,還得養家,要吃飯要養家,不能不種田,三月正是插秧和播種黍、稷、麻的季節,誤了農事,你們難道要喝西北風不成?

他們還是不了解楚莊王,楚莊王二月出兵,就沒打算讓士兵們三月份回楚。我種不成地,你鄭國能種嗎?晉國若是來救鄭,那地還能種得成嗎?我種不成地,我有一個好令尹孫叔敖,通過興修水利,糧食的畝產幾乎提高了一倍,今年就是顆粒不收,倉廩中的糧食,足夠吃一年,我怕個鳥!

過了三月,楚軍沒有撤退的意思,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月底,眼看到了收麥的季節,你楚軍總該走了吧?

楚軍還不走。不走的原因,還是那句老話,我倉廩中的糧食,足夠吃一年,我怕個鳥!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楚軍的給養發生了困難。而城內的景象更慘,吃的沒有了,燒的沒有了,老鼠都被吃光了,一些人便吃死人,甚而易子而食。守城的鄭國將士搖搖晃晃,別說是戰鬥,即使走路都有些不穩了。終於有一天,在樂伯的親自指揮下,楚軍撞開了鄭國的南門,蜂擁而入。楚莊王見狀,忙傳旨一道:“不許擄掠,違令者斬!”

此令一出,楚軍肅然,排著整齊的隊列,開進了鄭都。

楚莊王從南門進入鄭都,一條大道直通鄭宮。隻見大道上立著一個人,立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的人,一身肥嫩的白肉在陽光下十分刺眼。此人不是別人,乃是鄭襄公,除了裸著上身之外,還牽著一隻羊。

這叫肉袒。

肉袒的發明者是許僖公,鄭襄公也給學來了。

楚莊王一看,笑了,肉袒?聽說過,沒見過,今天見到了。

當楚莊王走到距鄭襄公五步遠的地方,鄭襄公跪了下去:“在下不德,冒犯了大王,使大王帶著怒氣來到下國,這是在下的罪過。是殺是放,是生是死,全憑大王裁決。若大王能夠顧念從前的友好,顧念周厲王、周宣王、鄭桓公和鄭武公等先君的麵子,給在下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讓下國不至於滅亡,在下保證自今之後,對大王忠心不移,就像楚國的縣邑長那樣侍奉大王。這是在下的一點心願,也許有些奢望,請大王不要怪罪才好。”

楚莊王很受感動,一臉溫和地說道:“從汝的所言來看,汝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也有改新之意。有了這兩點,便可救藥了,寡人這就放汝一馬……”

一聽說他要放鄭襄公一馬,身邊的大夫、將軍們異口同聲地喊道:“大王,不要聽他的,吃進嘴裏的肥肉不能再吐出來,得到了的國家豈能隨便放手?況且,為了伐鄭,我不隻誤了農事,還死傷了四五千名將士。大王,這些將士的血您不能讓他們白流呀!”

大夫和將軍們,見楚莊王不應腔,一齊跪了下去:“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