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孤托過不到三天,夏禦叔雙腿一登,徑奔酆都城去了。夏姬見夏禦叔故去,少不得嚎啕大哭。後經荷花勸說,方才收住了眼淚,一麵遣人購置棺材,一麵遣人去報靈公和孔寧。
孔寧得報,暗自喜悅道:“那夏姬貌壓嫦娥,我垂涎了七八年,怎奈禦叔那廝,與她形影不離,未敢,也沒有機會下手。這一次好了,禦叔既死,征舒少不更事,我不止是夏禦叔的契友,我還是他們的媒人,他夏禦叔又曾榻前托孤,我何不以幫她治辦喪事之名,在她府上呆上幾日,爾後……”
他越想越是得意,換了一身素服,徑奔夏府,距夏府尚有半裏之地,便哭了起來。一路走,一路哭,進了大門,又哭到內室。哭得比他死了親爹還要悲痛。
他這一哭,夏姬能不哭嗎?可夏姬是真哭,誠想,誰死了男人,誰不哭?況且,男人又正當青春,二人相當恩愛。
夏姬一哭,引得荷花和一班使女也跟著哭了起來,頓時,整個內室,一片嚎啕之聲。
孔寧暗自思道,夏禦叔死了,與我何幹,我這一次進府,衝的不是夏禦叔,是你這個大美人兒,老哭不是辦法。忙將哭聲打住,向夏姬勸道:“弟妹,人死不能複生,就是把你我哭死,也是無益,當務之急,乃是安排賢弟的後事,還請弟妹節哀。”
夏姬見他言之有理,也將哭聲打住,抽抽泣泣地說道:“小奴生於鄭宮,長於鄭宮,兩耳不聞宮外之事。十八歲嫁到陳國之後,居於株林,幾與外界隔絕,何曾遇到這種事情?加之心中悲痛,實在無力,也不知道如何籌辦您賢弟的後事,還請孔大夫多多操心才是。”
“這個自然。”孔寧移目荷花,大聲吩咐道,“去,把管家和那兩個門客,以及府中的男奴女婢,全部給爺叫到這裏來。”
荷花回答:“管家不在府中。”
“他去了哪裏?”
“上街購買棺材去了。”
“那就把其他人叫來吧。”
這一叫,叫來了二十幾人。孔寧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你家老爺不幸升天,諸位心中一定非常難受,老爺我也很難受。難受歸難受,這後事還得辦。不隻要辦,還要辦得光光彩彩。你……”
他指了指門客甲道:“你負責設置靈堂。”
“你……”他又指了指門客乙道,“你負責籌辦壽衣。”
“你……”他依次指了下去,“你負責給夏司馬沐浴,沐浴時要用熱水,防止屍體變僵,還要請巫師為司馬整容;你負責報喪,凡夏司馬的親朋好友,一個也不能少;你負責選墓打墓;你負責給司馬招魂、送魂;你負責籌辦孝衣、孝布;你負責去請鼓手;你負責接待前來吊唁之人;你負責趕製靈牌和隨葬品,靈牌你懂嗎?靈牌就是幡兒、牌兒、盆兒、罐兒等等……”
不一會兒,便將叫來的眾人,全都支了出去。他在向這些門客、男奴、女婢分配任務的時候,有條不紊,簡直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將軍,夏姬又是敬佩,又是感激,斂衽一拜道:“多謝孔大夫!”
孔寧嘻嘻一笑,忽覺不妥,忙將笑容兒收回,一臉誠懇地說道:“在下和夏司馬,情同手足,為他做一點兒事,完全應該,謝什麼謝!”
在孔寧的一手操辦下,夏禦叔的喪事辦得很順利,也很光彩,在舉行殯葬儀式的時候,連陳靈公都參加了。
春秋之製,天子死後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以下三月而殯,三月而葬。夏禦叔也是大夫一級,故而其葬禮隻能在三個月之後。三個月看長不長,這中間要舉行幾次繁縟複雜的喪禮,諸如招魂、送魂、飾終、小殮、大殮、奔喪等等。還要製造工程浩大的陵墓及大量特製的隨葬品。
所謂招魂,不用多說,招魂儀式古人稱為“複”或“複魂。”是在斷定人已死去時舉行的。春秋之製,人初死,須活著的人持死者上衣,登屋頂,麵向北叫喊死者的名或字(男名,女字),凡三呼,然後卷起,投於屋下,由人接著,蓋在死者身上。招魂之後,親屬要再次觀察死者鼻孔前的新絮,並摸其心髒脈搏,然後才確定死者是否真死。若真的死了,才舉行招魂的儀式。
所謂送魂,就是送亡魂回歸故裏。招魂之後,如死者不能複生,則馬上舉行送魂禮儀,讓亡靈順利抵達另一世界。送魂儀式的表現形式各種各樣,人們借助餞行、送別手段和運用最為豐富的想象力,為亡靈遠去冥間清除一切障礙和鋪“路”架“橋”。
所謂飾終,飾終也包括招魂、送魂、楔齒、綴足、沐浴、飯含、設飾等儀式。
所謂小殮,就是為死者更衣,更衣往往在死者死去的第二天早晨舉行。更好衣後,用被子將屍體裹上,然後用帶捆緊,再把布囊套在屍體上,最後再蓋上覆屍的被子。——囊又稱“冒”,分上下兩截。
所謂大殮,大殮又稱“入柩”、“落材”,俗稱“歸大屋。”柩者,靈柩;材者,棺材;大屋者,即靈柩和棺材。大殮的時間是小殮的次日。也就是說在死者死去的第三天,要收屍入棺。收屍入棺也要舉行儀式。
所謂奔喪,“喪者,亡也。人死謂之喪。何言其喪,亡不可複得見也,不直言死。稱喪者何?為孝子之心不忍言也。”
出門在外的子女,“始聞親喪”時,首先要盡哀而哭,以答告喪之人。然後問明死因,再次嚎啕大哭。接著穿上喪服、喪鞋,戴上喪冠,開始奔喪。
奔喪之後便是吊喪,因吊喪通常要自帶紙錢,故亦稱之為吊紙。
吊喪一般從大殮之後開始,在這之前要把靈堂布置一番。靈前放一張桌子,懸掛白桌衣,桌上擺供品、香爐、蠟台和長明燈等。棺材下麵放一隻升,內裝糧食,上插一杆秤,再放上一盞碗燈。
所謂娛屍,就是在停喪期間,要舉行一係列娛樂活動。親人故去,嚎啕痛哭本是人之常情。但為了不讓親人悲痛過度,把喪事當做喜事辦,不僅要長歌當哭,還要蹁躚起舞,甚而還要唱戲,其熱鬧的氣氛與婚禮一般。
閑言少敘,卻說夏禦叔得以順利安葬之後,按照周禮,主人得設宴酬謝參與舉辦喪事的有關人員,夏姬遵俗而行,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照理,應該給這場喪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荷花小聲對夏姬說道:“公主,若沒有孔大夫相幫,老爺的喪事不可能辦得這麼順利,這麼光彩,應該比一般參與舉辦喪事的人有所區別,方見公主是一明理、知恩之人。”
“怎麼區別?”
荷花手托下巴,做思考狀:“贈他金銀細絹吧,孔大人府中比咱還多,……”她雙掌忽地一拍:“這樣好不好?咱在內室另置一席,宴請一下孔大夫如何?”
“這……”夏姬想了一會兒說道,“你這主意不錯。隻是,公主我今不比昔,寡婦一個,若在內室宴請孔大夫,怕招人閑言呢。”
“身正不怕影子歪。自老爺去世至今,孔大夫在咱家整整住了三個月,也沒有聽見一句閑言,難道吃一頓飯,就吃出閑言來了嗎?”
“這……汝言之有理。”夏姬終於下了決心,“好,我聽你的。”
這一宴請,宴出一個“蕩婦”、“淫婦”,比妲己、潘金蓮還要“壞”上百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