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穆公因得晉助而為君,但其地近楚,見楚國滅了庸國,被迫叛晉而歸楚,但心中對晉那份情結,未曾忘懷。今見楚令他攻打晉之盟國陳、宋,不敢不答應,但暗中卻將出兵的消息,報之於晉。晉又報之於宋。故而,當楚鄭聯軍剛一開到陳國境內,宋國便腳跟腳地跟了過來。
賈何等聰明,立馬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向鄭國統帥公子家不輕不重地責備道:“你們這樣做,可有點不夠意思!”
公子家故意裝迷糊:“司馬之話,在下有些不大明白。”
“汝應該明白。”
公子家使勁將頭搖了一搖。
“既然這樣,我就實話實說,宋國怎麼知道這個時候我們要攻打陳國呢?”
公子家指天發誓道,關於這一次伐陳,鄭國絕沒有向宋國透露半點消息。
賈笑問道:“貴國不向宋國透露,難道也不會向晉國透露嗎?貴國若是真的沒有向晉國透露,誠想,我們的行動相當迅速,等陳國探清我們的行蹤後再去宋國搬兵,這個過程是很長的。可是我們剛剛開到陳國境內,宋國軍隊就跟過來了,這內中的貓膩還用我細說嗎?”
這一番話,把公子家羞得滿臉通紅,無言以對。賈說這一番話的目的,是要先給鄭軍一個警告,莫叫他吃裏扒外。及至見了公子家這一副窘態,忙安慰道:“這事已經過去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公子家拍著胸脯道:“請司馬放心,不管路有多長,鄭國跟定了大楚,永不變心。”
穩住了鄭國軍隊,賈命他們駐紮在原地不動,並高高地將鄭楚兩國的旗幟豎在軍營,又將楚軍一分為二,一東一西,悄悄地埋伏在宋軍的必經之路。宋軍從晉國那裏得到的情報是鄭國助楚是假,讓他大膽地向楚鄭聯軍發動進攻,屆時,陳國必定出城擊楚,兩下夾擊,楚軍必敗無疑。誰知,公子家經賈不輕不重地教訓了幾句,不敢再耍滑頭,再加上宋軍打到自己的大營門口,不出擊就會挨打,於是便和宋軍交上了手。
賈見宋、鄭幹起來了,立馬從後方殺來,兩邊夾攻,宋軍如何抵擋得住!
陳軍見宋、鄭二國打了起來,趕緊開了城門,欲要出城助宋。誰知,兵出不及三分之一,諜人還報,宋軍為楚鄭所敗,忙收軍回城,關閉了城門。
此役,賈將宋軍追到宋國邊境方回,所得之戰利品,數不勝數,僅戰車就有五百乘,這比楚、鄭聯軍此次出征所帶的戰車總數尚多一百多乘。
第一個回合,楚方大勝。
宋國打了敗仗,少不得要找晉盟主哭訴。是時,晉之國君,為晉靈公,乃晉文公之孫。他即位的時候才七歲,根本不會處理朝政,所以朝廷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上卿趙盾說了算。
趙盾者,先大夫趙衰之子也。
晉靈公再小,也是國君,誰敢管他呀?又不用處理政事,結果養成了追求安樂的壞習慣。現如今雖說已經二十歲了,還是很不懂事,整天跟著寵臣屠岸賈跑。屠岸賈者,屠岸夷之孫,也就是出賣大夫丕鄭父和七輿大夫的那個人。後為秦穆公所殺。
屠岸賈靠阿諛奉承,取悅於晉靈公,言無不納。他說,應該在絳城建一座大花園,晉靈公便說,他早有建一花園之心。他說,應該在花園裏種上奇花異草,晉靈公便道,正合寡人之意。
這一座花園,占地一千多畝,奇花異草,數不勝數,唯桃花最盛,春間開放,爛如錦繡,名曰桃園。園中築起三層高台,中間建起一座絳霄樓,畫棟雕梁,丹楹刻桷,四圍朱欄曲檻,憑欄四望,絳城盡收眼底。靈公覽而樂之,不時登覽,或飲酒作樂,或觀戲於台,或張弓彈鳥。一日,在台上一邊飲酒,一邊觀戲,引來二百餘名百姓,聚集台下。靈公心血來潮,謂屠岸賈曰:“彈鳥何如彈人,寡人與卿權作一賽,中目者為勝;中肩者負;不中者以大鬥罰之。”
屠岸賈一臉媚笑道:“臣早有此意。”說畢,命左右取來彈弓兩個,一人呈給晉靈公,另一個留下自用。
晉靈公接弓在手,朝台下高叫道:“看彈!”弓如滿月,彈似流星,隻聽台下一聲慘叫,一個狀似商賈的人被彈去了半隻耳朵。又一聲慘叫,一個狀似書生的人被彈中了左胛。
圍觀者見晉靈公、屠岸賈用彈弓彈人,齊聲驚呼:“昏君竟用彈弓彈人,太可惡了!”
這一叫,靈公大怒,索性教左右會放彈的,一齊都放。那彈丸如雨點一般飛向人群,眾人躲避不迭,也有破頭的,也有傷額的,也有彈出眼珠的,也有打落門牙的,啼哭號呼之聲,耳不忍聞。又有喚爹的,叫娘的,抱頭鼠竄的,推擠跌倒的,倉忙奔避之狀,目不忍見。靈公在台上望見,投弓於地,嗬嗬大笑,謂屠岸賈曰:“寡人登台,遊玩無數,無如今日之樂也。”自此,百姓每望見台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園前行走。
又有洛(陽)人,進一猛犬,名曰靈獒,簡直就是條狼,身高四尺,色如紅炭,能解人意。類似美國的bull dog,下巴的筋最厲害,咬住人不死不放嘴。古人管體型超大,大於四尺的狗叫獒。
為養靈獒,靈公特意挑選了一位叫作混賬的惡奴飼之,謂之獒奴,食中大夫之俸,獒奴飼犬很是膺心,每日喂以羊肉數斤,犬亦聽其指使。靈公廢了外朝,命諸大夫皆朝於內寢。每次視朝或出遊,獒奴則以細鏈牽犬,侍於左右,見者無不悚然。其時列國離心,萬民嗟怨,趙盾等屢屢進諫,勸靈公親賢遠佞,勤政愛民,靈公不聽,反有疑忌之意。
晉靈公見趙盾屢屢在他麵前囉嗦,正心煩哩,宋使來了。宋國因為誤聽了晉國的情報,才貿然出兵抗楚救陳,其結果一敗塗地。但他不敢指責晉國,隻能以哭訴的形式告訴對方,他們提供的情況不真實,特別是那個鄭國,陽奉陰違,晉靈公一聽大怒,當即頒旨兩道,一道命趙盾率兵車三百乘,討伐鄭國;一道遣使赴陳、蔡、衛、曹等國,命他們各出兵車一百乘,組成聯軍,開往鄭國,宋使大喜,還報宋文公,宋亦出兵車二百乘,助晉伐鄭。
鄭國為了討好晉國,才把楚、鄭出兵陳、宋二國的消息透露給了晉國,沒料想宋軍這麼不經一打,不隻沒有得到晉國表揚,反把自己弄到與以晉為首的那些中原大國的對立麵。如今,這些中原大國打過來了,單憑自己一國之力是擋不住的,沒奈何,遣使向楚求救。楚莊王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仍舊由賈帶隊,繞過陳、蔡、衛、曹四國的軍隊,悄無聲息地開到晉軍的背後。
趙盾這一次帶兵出來,並沒有打算真的和鄭國幹上一仗,也沒有想到楚軍會來得這麼快。何也?
鄭國夾在晉、楚兩個大國之間,時而從楚,時而從晉,但自從晉文公稱霸以來,基本上是從晉的,不能因為這一次的過失,就派兵討伐人家!討伐的結果,不僅不能使鄭從晉,反使鄭向楚貼的更緊。
有此二因,晉軍敗在了楚軍手裏,連老將解揚,也成了楚軍的俘虜。
當解揚被押到郢都之後,楚莊王笑而問道:“聽說汝是晉國數一數二的勇士,為何為寡人所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