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醒醒!”白小舟轉動著唯一能動的脖子,望著地上雙目緊閉、悄無聲息的父親,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你對我爸爸做了什麼?”
“放心吧,他死不了,最多睡上個十天半個月。”夏兮依然笑眯眯的,“主刀醫生死了呢,叫候選的醫生進來吧。”
兩個保安將死了的醫生拖出去,隨即又進來了一個,他動作很迅速,二話不說,拿起手術刀便朝白小舟手腕上的紅線切下去。
刀一入肌膚,血就湧了出來,白小舟毫無知覺,心卻像被撕碎了一樣,如果沒有了手,她就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不能當法醫了,她將隻是一個殘缺的人,一個永遠不會有未來的可憐女孩。
口袋裏的灼燙仿佛要燒起來,她忽然聽見一聲慘叫,醫生嚇得拿刀的手抖了一抖,停了下來。
夏兮驚慌地抱著自己的頭,雙眼通紅:“你們誰把燈關了,快打開!”
眾人麵麵相覷,一個護士走過去:“夏兮少爺,您沒事吧?”
“快把燈打開,我、我怕黑!”夏兮尖叫,護士臉色有些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夏兮少爺,您的眼睛……”
“住口!”夏兮將她猛地推開,“我的眼睛什麼事都沒有!”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撲到手術台前,摸索著抓住白小舟的雙臂,“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衛天磊那老東西當年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
“任你再機關算盡,仍然逃不出師傅的手掌心。”一個渾厚的男低音在身後響起,他驚慌地轉過身,雙眼沒有焦距:“白修謹?你、你沒有……”
“不,我中了你的幻術,不過,這麼點兒雕蟲小技困不住我。”白修謹淡淡地說,目光泛著一縷惡意,“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當年師傅治好你之後,在你身上下了一個咒,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奪回那雙手,你的病症就會卷土重來。現在你隻是在我女兒手上割了一刀,眼睛就看不見了,要是一雙手都割了下來,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應該很清楚。”
夏兮渾身顫抖:“那個狡猾的老東西!”
“你這點兒心機,還想跟師傅鬥,真是自不量力。”白修謹冷笑,“是為你哥哥奪回那雙手,還是讓自己失去五感,成為活死人,現在由你來選擇。”
夏兮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指甲刺進肌膚裏,擠出血來。他沉默了一陣:“李醫生,給她把傷口縫上。”
白修謹嘴唇上勾:“果然兄弟情深。”
夏兮臉上肌肉緊繃,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將麵前這個男人千刀萬剮,但他卻知道,他無能為力,他的性命從十幾年前開始,就已經捏在了別人的手裏。
醫生麻利地縫好了傷口,這一刀割得並不深,在包紮妥當之後,夏兮的眼睛能稍微感覺到了一點兒光。麻藥的藥效退去,白小舟四肢發軟,傷口劇痛,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白修謹將自己的女兒扶起來,旁若無人地往外走,門外擁進來一群保安,夏兮咬了咬牙:“讓他們走!”保安們互相看了一眼,乖乖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白修謹又回過頭來笑道:“夏家老二,你最好給我女兒立個長生牌位,我女兒要是死了,後果還是一樣。”
門在他身後關上,夏兮勃然大怒,抓起手邊的東西狠狠扔在門上,周圍的人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就遭受魚池之殃。
狂怒之後的夏兮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摸索著來到哥哥身邊,悲戚地哭道:“哥,對不起,是我沒用。”他狠狠地吸了口氣,目光又變得堅定起來。“不過你放心,總有一天,我一定能找到方法,解除那個咒。總有一天,我要讓那些人全都付出代價!”
話還沒說完,背後一陣陣發涼,兩個護士盯著他身後,臉色發白,他驀然回頭,迎麵便挨了一拳。這一拳打得極重,他身材瘦小,竟被打飛出去,撞在手術台上,不省人事。
護士們尖叫著跑出去,身材高大、身穿保安服的男人緩緩取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膚色黝黑的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打暈的少年,轉身將昏倒的矮小祝由巫師拎起來,扒下他身上的道服,目光又落在夏兮的身上:“你要不是小孩,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白小舟依偎在父親的懷裏,艱難地前行,她偷偷看了父親一眼,覺得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失去了和父親溝通的能力。
“你想問這兩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嗎?”白修謹笑著說,“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白小舟撇了撇嘴,這根本就是他不想說的借口。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步子一頓:“等等,爸,我得回去取一件東西。”
“不必了。”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白小舟詫異莫名:“司馬老大?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以為我這段時日都在玩兒嗎?”司馬凡提朝白修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身上的道服脫下。白修謹一語不發照做,他將兩件衣服拿在手中,望了一眼白小舟的手,說“好好養傷,初夏的事,不必擔心。”
警笛聲在頭頂轟鳴,保安從四麵八方擁過來,司馬凡提朝二人揮了揮手:“你們走吧,這裏的事交給我。”
白修謹將女兒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離開,身後傳來打鬥的聲響。白小舟靠在父親的懷中,麻藥的副作用所帶來的眩暈襲上來,眼皮重如千鈞。
腰側的口袋還有些灼熱,她伸手進去摸了摸,心猛地抖了一下。
那是一張借書證。
這張借書證是一位白頭發的圖書管理員給她的,曾救過她很多次,可是很早以前就已經遺失了,現在怎麼會無緣無故又出現在她的口袋中?是誰放進去的?
她沒有力氣再想下去,手一軟,借書證跌落,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世界隻剩下一片黑暗。
當藥效完全退去,白小舟從睡夢中掙紮著醒來,看到的是瞿思齊和朱翊凱欣喜的臉。她揉著生疼的太陽穴:“我這是在哪兒?”
“還能是哪兒,當然是你的宿舍。”
“我爸爸呢?”
兩人對視一眼:“三天前,我們接到白叔叔的電話,讓我們來照顧你。我們來時,隻見到你一人。”
白小舟一愣,爸爸又不辭而別了?
她皺起眉頭,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可奈何,也許他所遇到的那些難題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完美解決,他也許是不想連累她,但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還是拋棄了她。
她失去了母親,父親也棄她而去。
以前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了,就開始新的生活吧。
日子還在一天天地過,白小舟又恢複了宿舍、教室、研究所三點一線的生活。司馬凡提還是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救出龍老師沒有,葉不二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瞿思齊和朱翊凱還是喜歡鬥嘴,秦哲銘還是喜歡流連花叢招蜂引蝶,法醫係的同學們還是把她當成怪胎,這樣的生活算不得一帆風順,卻讓她安心,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有意義。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張借書證,她矯情地認為,它遺失在了時光的縫隙裏,再也無法找回。
那天借書證會出現在她的口袋裏,必然不是巧合,或許多年前外公在夏兮身上所下的咒和它有某種聯係。關於借書證有太多的秘密,也許這些秘密永遠不會有解開的一天,但解開不解開,早已沒有了任何意義。
隻要她知道,有個人在默默地關心著她、守護著她,便足夠了。
白小舟打開研究所的門,裏麵空蕩蕩的,她拿起掃帚和抹布開始打掃,就像以前葉不二所做的那樣。
櫃子上還放著研究所全體成員的合照,她將相框拿起,小心地擦拭,卻在相框下看到一抹果凍般誘人的綠。
那是一張信箋,紙質很硬很粗,上麵用毛筆寫著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整個沸騰起來。
我已醒來,不日即回,勿憂。
落款,是葉不二。
她丟下抹布,拿著信箋轉身就跑,她要告訴思齊和凱子,告訴他們不二很快就會回來了,她一路橫衝直撞,就在衝出研究所大門的那一刻,忽然撲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兒,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老大?你回來了?”她隻呆了一秒,隨即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難道……”
“我才走了兩個月,怎麼這裏跟幾百年沒人住似的?”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女音,熟悉的腔調,白小舟鼻子一酸,眼圈泛起紅潮。
世事總是這麼奇妙,命運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降臨,就像兩年前她初入大學,在忐忑不安中來到這裏,遇見他們一樣。現在,她又重新遇到了他們,一個也不少。
從今天開始,他們又可以一起曆險,一起經曆那些傳奇……
2012年6月24日0點58分完結於豐都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