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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她看見蘇牧赤裸著上半身,從清澈的河水中走出,手裏抓著兩條肥美的魚,一條遞給胖橘貓,一條蹲在河邊熟練地處理著。
石頭壘起的簡易爐灶上,清水被燒得滾沸。
臨近中午,氣溫逐漸升高,陽光曬幹蘇牧身上的水分,他穿上上衣,拎著處理幹淨魚,從河邊回來。
“不坐會嗎?”
“休息夠了。”
蘇牧從塑料袋中,拿出桶裝泡麵,羞赧地說:“不好意思啊,周圍沒有菜場,我隻找到一處小賣部,泡麵應該能吃吧。”
“我不挑食。”夏沫說。
“好,我剛從河裏抓了魚,給你煮魚湯,沒什麼調料可能不會很好喝,但絕對夠新鮮。”蘇牧將熱水注入泡麵,開始準備魚湯。
“不用那麼麻煩。”
夏沫接過泡麵,有些不好意思,還欠人家一條命沒還,現在還又吃又喝的。她捧著泡麵,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其實,我也想喝一點。”蘇牧說,“給家裏人發信息了嗎?”
“嗯,他們一會就來。”
“好啊。”蘇牧倒入剛買來的油,煎好魚,倒入熱水,“以後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了,那種荒郊野嶺,不是每次都能遇見人的。”
“隻要能遇見你就好了。”夏沫笑著。
“你——”
“不說我的事了,說說你唄。”夏沫打算,準備“念咒”的蘇牧,指著身後的小破屋,好奇地問,“你住在這裏,不回家?”
“我沒有家。”蘇牧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沒有家?”
夏沫瞪大眼睛,歪著小腦袋,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小口小口地吃著泡麵,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就是“餓”,隻要你足夠餓,吃什麼都香。
她以前從來不吃這種“垃圾食品”。
蘇牧從鍋中掏出煮熟的紅薯,撕開皮大口大口地啃著,一塊接一塊,噎到就喝點水順順。
夏沫看著自己手裏的泡麵,又看看男孩手裏的“土疙瘩”,更為驚訝地問:“你,你平時就吃這些?”
她一直以為,能在那種高檔次咖啡店工作,蘇牧的家庭條件,不會差到這種地步。在夏沫的印象中,這種吃了會捶胸的紅薯、白薯,是用來喂豬的。
“沒有啊,我中午都吃蹭浮寧寧家的飯,很好吃的。”蘇牧的眼裏滿是亮光,仿佛浮寧寧家的飯,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我知道這個,那其他時候呢?你又不是天天都能蹭到。”夏沫看著自己的泡麵,抿著嘴,心裏不是滋味。
“要是忙的話,就在路上買胖胖的白麵饅頭,不忙的話,就自己煮紅薯、白薯吃。”蘇牧一五一十地說,手中幹飯的速度是一點都沒停。
“那,這桶泡麵,給你——”
蘇牧搖著頭,拒絕說:“我不吃泡麵,對我來說,這東西一桶兩桶根本吃不飽。”
夏沫心裏難受,叉子不停戳著碗裏的麵。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啊?我又不是什麼——”蘇牧舉著手中的紅薯,解釋說,“這個東西其實很好吃的,再說了以我現在的條件,能吃上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我聽樓下老一輩人說,以前大饑荒的時候,他們餓得隻能吃柳葉、啃樹皮。有不少人因為吃了觀音土,被活活漲死。”
“我隻是單純的食量大,所以暫時隻能吃這些,等我,你等我發了工資,我肯定,肯定多買幾桶泡麵犒勞一下自己!”
夏沫沉默地看著他,蘇牧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並不難受,那雙清澈的雙眸裏,透著對未來希冀的光。
“你父母呢?”她問。
蘇牧被問到死穴,眼中的光逐漸熄滅,他低著頭繼續啃紅薯,良久,才用平靜地口吻說:“他們啊,他們都不喜歡我,不願意養我。”
“親生父母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不過!我還有一個‘媽媽’,她說過段時間就會回來的!”
“啊?”
夏沫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人倫悲劇居然會在2005年發生,還是發生在國立京臨高中的學子身上。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她忽然情緒激動起來說,“這是法定的義務,也是法律賦予你的權利!你要保護自己啊!”
“那我是不是——”
蘇牧抬起頭,情緒平穩,麵無表情,“等他們老了後,還要贍養他們?夏沫,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不是嗎?”
“……”
他回到屋裏,拿出自己的諾基亞,找到錄音,將周五晚上爆發的爭吵,放給眼前這個“純良”的女孩聽。
夏沫聽完,徹底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是安慰眼前少年,還是幫他出這口惡氣。
蘇牧關上手機,說:“我不想履行贍養義務,自然就不能接受養育權利。到時候就算法律不認可我拒絕贍養,就憑這個錄音,我在道德層麵也不會虧欠良心。”
夏沫嘴裏苦澀,嚐不出半點味道,對麵男孩說的每一句話,都猶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割在自己心頭。尤其看到他說這些話時,麵色平靜、情緒毫無波瀾,便格外心疼。
“我……”
蘇牧注意到善良女孩的情緒變化,立即換上輕鬆的口吻,笑嘻嘻地說:“你看你,我都不在乎,你傷心幹嘛!再說了,我都已經十八歲成年了,我能對自己的未來負責!”
“你看我在咖啡店的兼職,不就特別好?老板人很不錯,工資開得也高,生活嘛,就是這個樣子的,隻要你努努力,總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你說,對吧!”
其實不對,資本家又不是慈善家,兼職能賺幾個錢?夏沫望著對方,那副樂觀開朗的樣子,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蘇牧見女孩吃不下,知道那套“騙自己的鬼話”,對她沒有用,於是換一種方式說:“既然買了,就要吃,不能浪費,不然損失豈不是更大?”
“我們無力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那就好好珍惜現在有的東西。吃吧吃吧,況且我相信,你肯定會把泡麵還給我的。”
夏沫聽出了對方的弦外音,盡管嘴裏沒有味道,依舊大口大口地吃著麵條,填飽饑餓的身體。
隻是低下頭,便再也壓製不住情緒的爆發,眼淚止不住地流入麵湯。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身後的小屋,不是他的家,而是祭奠過去的墓碑!
蘇牧起身,把鹽加進魚湯。
“湯可以喝——”
天空傳來螺旋槳的聲音,抬起頭,一支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空降在河邊,黑洞洞的槍口瞄準著嫌疑人——蘇牧。
蘇牧嚇得連忙扔掉勺子,舉手投降。
夏沫神色不善,無處發泄的怒火,似乎有了完美傾泄的對象。
到底是哪個蠢貨在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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