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蘇牧睜開疲憊的雙眸,耳畔的呼喚再次傳來。
“酥糖,酥糖,快起來!酥糖,酥糖,快起來!”
“太陽都曬屁股啦!”
歡快的呼喚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可周圍明明是一片黑暗啊。
蘇牧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記憶一點點湧現,他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應該在家裏!
但周圍為什麼會是一片漆黑?
“起床啦!大懶蟲。”
“再不起來就要被巨鳥吃掉了!”
熟悉的呼喚再次響起,漫天的白色蝴蝶,披著彩色霞光闖入漆黑。蘇牧伸出手,觸碰蝶群,其中一隻停在他的指尖。
蝴蝶?
昨天晚上,她最後好像就是變成蝴蝶,又一次離開了。
“喂!”
蝴蝶發出聲音,是「虞」的,很好聽,“真是許久不見,我想你了。”
眼前,一團金色的光炸開,清脆的鳥鳴在耳畔響起,花香縈繞鼻尖,蘇牧聞到了春天的味道,世界逐漸聚合,清晨的溫暖陽光從窗外灑進。
蘇牧從病床上坐起身,屋外苗圃中的小花,迎著陽光在微風中,搖曳著身姿。
我好像,好像,又回來了?
床邊,梳著雙馬尾麻花辮的小女孩,踮起腳尖伸出手,捏住小男孩的鼻子。
“啊,醒了,醒了!我都坐起來了!”
“虞,別捏我鼻子!”
女孩咯咯笑著,鬆開手,說:“趕緊起來,管理員都催好幾遍了。你還要陪我去跑步呢!跑完步才準吃早飯!”
她將自己親手編織的花環,戴在小蘇牧的腦袋上,開心地拍拍手。
“真好看啊!”
“不愧是我!”
蘇牧搓搓臉,不情不願地掀開被子,一邊穿衣服一邊抱怨著,“虞,下次可不可以溫柔一點,你是女孩子不要這麼凶。”
小女孩雙手一攤,說:“可是溫柔點叫不醒你呀。”
「虞」深情地看著自己的小男孩,眼中滿是笑意,那雙眼眸無比澄明清澈,映射著晨曦金色的光。
小蘇牧穿好衣服,端起臉盆,帶著毛巾牙刷跑向洗漱間。
“牛爺爺,早上好!”
他飛快地跑過,並和門邊的老管理員打著招呼。
“這麼早啊,起來跑步嗎?”
“對啊。”
“慢點,慢點!這孩子真是的,跑這麼快幹嘛,好像和人比賽似的!”牛爺爺搖著大蒲扇,有些無奈地看著那小小的背影。
蘇牧洗漱完畢,換上那件藍白條紋的病服外套,踏著春日的陽光,走到操場上。
“今天還要和我比賽麼?”虞問。
小蘇牧露出大白牙,“比!我來喊口令。”
“一,二……”
三還沒喊出來,小男孩就已經衝了出去。
“酥糖,你又耍賴!”「虞」在後麵氣鼓鼓地喊著。
老管理員叫醒所有病人時,正好看見蘇牧氣喘籲籲地走回來,“今天我贏了。”他這樣說著,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小牧今天很厲害啊,虞你要加油啊。”老管理員說,“洗把臉,擦擦汗,去吃早飯了。”
「虞」坐在小蘇牧對麵,沒吃兩口就翻起了書,看著對麵猶如餓死鬼投胎的小男孩,頗為嫌棄地把腦袋撇到一邊。
“哼!”她嬌哼一聲。
“別浪費啊,你不吃,我可給你吃了啊。”小蘇牧毫不客氣地把手,伸進對麵的餐盤。
「虞」白了他一眼,嫌棄地揮揮手。小男孩喜滋滋地,拿過餐盤中的四個白麵饅頭,就著鹹菜大口大口地啃著,吃噎到了,就喝兩口米湯。
“老李,小牧的病,好像更加嚴重了。”老管理員對著身邊的白大褂說。
李醫生默默地看著小蘇牧,他正對著空氣有說有笑,明明是給自己打了兩份飯食,卻說另一份是給“虞”打的。
“虞”是誰?
其實不光李醫生自己看不見,老管理員同樣看不見,甚至整個精神病院就沒有人見過“虞”,她似乎是這個可憐小男孩幻想出來的精神朋友。
老管理雖然每次都會和“虞”打招呼,但那不過是不想傷害小男孩。
靜靜地看著小蘇牧一個人吃完兩顆雞蛋,兩碗白粥,以及八個饅頭,李醫生微微歎口氣,醫院的饅頭很大,自己這樣的成年人一頓最多也就吃三個。
一個六歲的孩子,居然吃了八個!
“再觀察觀察吧。”
小蘇牧吃完最後一口饅頭,舒舒服服地摸摸小肚子,問:“虞,你在看什麼呢?”
他趴到桌子上,好奇地湊過腦袋,“我看看,我看看。”
書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有些頭疼。
虞攤開書本,說:“《史記·項羽本紀》,你有興趣嗎?我剛好看到‘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
小蘇牧笑了,捏起嗓子唱著,“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唱完,他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掌聲,對麵的小女孩安靜無聲。
“咦?你怎麼了,今天好像不高興啊,是因為我耍賴了嗎?”
“還是因為我把你的饅頭吃了?”
“我我我,我下次不吃了,你不要不高興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虞」合上書本,滿眼傷感,說:“酥糖,我要走了。”
“走?去哪裏?”小蘇牧似乎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酥糖,我們還會再見的,你可不能忘記我哦!”
小蘇牧望著眼前的小女孩,如鏡子般碎裂開,四周,陽光、鮮花、微風,一切的一切爬滿黑色裂紋,如病毒般吞噬著所有美好。
“虞!”
小蘇牧大聲喊著,猛地向前撲去,卻沒能抓住女孩的衣角,一頭跌進無盡的黑暗深淵。
……
……
“虞!”
蘇牧大喊一聲,猛地從沉睡中驚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後背濕漉漉的全是汗。
又是夢嗎?
已經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蘇牧總是會在睡夢中,夢見各種與「虞」相關的畫麵,但永遠觸及不到那個小女孩。
現在想來,自己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再見到她,「虞」說,她隻是暫時離開,終有一天,我們總會重逢。
這不過是騙人的鬼話!
窗外的陽光無比刺眼,蘇牧轉過頭看向桌角的鬧鍾,完蛋,現在10:47!
遲到,不,是曠課了!
不知道老洪頭發現後,會不會殺了自己,但已經曠課了,就不在乎多曠一點。
蘇牧穿上衣服走出房間,陽光透過百葉窗射進昏暗的破舊小屋,他暈乎乎地走進廁所,排尿、刷牙、洗臉。
“你終於醒了。”
直到那人出聲,蘇牧才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男人看了看手表,說:“我已經快等半個小時了,你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差。”
“你是誰?”
原本還暈乎乎的蘇牧瞬間清醒,他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隨手抄起角落的拖把。
男人從口袋中掏出一本證件,說:“執法廳,齊明!”
執法廳!!!
“啪嗒!”
蘇牧趕緊丟掉手中的拖把,露出一副憨態,他有些緊張,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執法官登門拜訪,自己明明是遵紀守法的良民啊!
除了最近學習差了點,學習差也犯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