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司的宋仵作被連夜喚醒趕來,大贏報紙洛陽分社立即將這一消息書信兩封,飛鴿傳書分別送至清微府的府城嘉興,和永平府州都崇德城的清州總督蘇縉大人手裏。
知守大人遇襲身亡,這是一件大事,大贏最忌諱便是民間勢力暗害朝廷官員的事情。
眼見遠處有捕快騎馬而過,說書人決定去知守府前先瞧一瞧。
盲人沉默不語,任由說書人領路。
青冥石雕另一側,知守府一樓的一半麵積,是留給洛陽分社辦公的所在。
一個穿著青衫的年輕男子提著裝有信鴿的鳥籠從知守府裏走了出來,在他所穿的青衫左邊胸口位置,以青線繡有“大贏報紙”四字,憑著證件加上這件青衫,就是大贏報社的一員了。
每一年京城書院都會有許多畢業生願意投身大贏報社,魏立便是今年新畢業的學生。
他手拿著一寸大小的竹筒,放出由自己喂養負責的信鴿,準備把裝有信紙的竹筒綁在名叫“小白”的信鴿爪子上。
正這時候,洛陽分社的社長鄭繼東拿著一紙信封從知守府裏走了出來,阻止說道,“學弟等一等。”
鄭繼東在洛陽城已經任職十年了,是洛陽分社最早的一批元老。
他如今不再是當年的青澀摸樣,大腹便便,跑起來樣子頗為滑稽可笑。
走到魏立身前,鄭繼東喘著氣說道,“魏學弟,知守遇襲身亡的消息已經發出去了,你不必再送一次了。”
年輕朝氣的魏立國字臉,一臉正氣,他笑著說道,“社長,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打算讓小白給家裏捎封信,讓二老別惦記我。”
鄭繼東微喘著氣說道,“有孝心是好事兒啊,怎麼樣,上個月發的月俸夠不夠用?”
“太夠用了,社長。”魏立回答道。
緩過勁兒來的鄭繼東說道,“前天晚上晉江閣的柳姑娘怎麼樣,滿不滿意?”
不明白鄭社長為何這樣問,但提到柳姑娘,魏立還是有些害羞的老實點點頭,回答道,“滿意。”
鄭繼東(和諧)突然拉下臉來,壓低聲音說道,“滿意你怎麼還背著我往上麵舉報?”
魏立一怔,旋即沉默起來。
鄭繼東繼續說道,“吃你吃著了,喝你喝著了,玩兒你玩兒著了,拿你也拿著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魏立顯得有些信心不足,他低聲說道,“可畢業時院長說過,大贏的明天在我們身上,我們是大贏的棟梁,應當為大贏盡心盡力。”
鄭繼東冷笑道,“你吃的、喝的、玩兒的、拿的,每一樣兒都是程弓給你的。好,你不是要做大贏的明天,大贏的棟梁嗎?你有能耐現在就當我鄭繼東的麵把這隻信鴿放出去?”
魏立有稍稍有些哆嗦著將竹筒綁嚴實了,正準備放飛信鴿,這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鄭繼東拿起手中的信封森然說道,“我容你一次兩次,不可能再三再四地容你,你不讓你身後洛陽分社裏一百六十八位學長們過好日子,就別怪我不讓你過好日子,這是你的所有檔案資料,上麵關於你父母的信息也都記著,你現在敢撒手,我就馬上派人去膠州臨江府新餘城把你父母弄死,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不好,誰也不想好。”
魏立看著眼前這個慈眉善目向來和善的鄭學長、鄭社長,他忽然覺得手足無措,將要鬆開的手竟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繼續下去,他的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半響,二人都沒有動作。
鄭繼東兩眼一眯,複又便回原先的笑模樣,說道,“學弟,聽學長的,把竹筒拆下來。”
魏立打著哆嗦,取下還未綁嚴實的竹筒,將信鴿放飛。
未綁竹筒的信鴿並沒有飛走,繞著廣場盤旋一圈以後重新飛回籠子當中。
魏立蹲下身,邊關上鳥籠邊不爭氣地流出眼淚來。
鄭繼東在旁看著,等到魏立提著鳥籠站起身來時,才哈哈大笑,一把摟住魏立的肩膀,帶著他返回知守府,隻聽他說道,“魏學弟,這才對嘛,你放心,以後的日子,咱們師兄弟,一定是有福同享!”
說書人和盲人站在一處拐口,距離鄭繼東和魏立所在的位置老遠。
這時候,說書人笑著說道,“真是巧啊,讓我們有幸目睹到了這一幕。”
盲人說道,“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
“我突然想求你一件事情。”
盲人冷冷說道,“我能拒絕嗎?”
說書人搖搖頭說道,“不能,我想請你給你妹妹書信一封,就把此時見到的情景告訴她。”
盲人說道,“她隻管教劍,不管閑事。”
“這不是閑事,我是在幫你兄妹倆交流感情啊。”說書人從懷裏拿出一本黃舊、殘破不堪的書,撕下一頁,說道,“你就寫在這上麵得了。”
接過這缺角的舊紙,盲人皺眉,不悅說道,“你怎麼連她的氣息也要動?”
說書人說道,“不光你妹妹,連你的我也有,我拿你們的氣息不光都是壞事,也有好事啊。”
“沒遇見過。”如此說著,盲人手指在舊紙上比比劃劃,片刻後,交給說書人。
這時候說書人已經將破書收入懷中了,他拿來舊紙,雙手從中一撕,疊在一起再從中一撕,一撕接一撕,他一絲不苟極為認真的完成手中動作。
等到最後他把手中舊紙變成碎紙後,兩手捧著,嘴裏喊著,“下雪啦,冬天來嘍!”
噴湧上天的碎紙倒真幾分雪花紛飛的感覺。
碎紙瞬間不見,不知到何裏去了。
......
......
今夜對於洛陽城應該是漫長不安的一夜,但對於遠在宋州的州都“上杭城”來說,卻與往常沒什麼兩樣。
宋州總督韓墨淵是土生土長的宋州人,沒什麼文化,從小到大沒去過任何私塾,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二十年來風吹不了雨打不動,一直致力於推翻天帝在宋州百姓心目中的影響。
所以他尤為得到聖上賞識,一步步爬到總督的位置上。
前些日子韓總督得了一場怪病,怪病他二十年來沒少得,隻是這一次太過凶險了,便連皇上禦賜給他的專門太醫都無法醫治,直到一周以前,來了位身份神秘的先生,這才把韓總督從冥帝手裏搶了過來。
天生眉心帶一點紫印的韓總督站在總督府的望月台上,望著漸漸走入夜色中的神秘先生久久不語。
一個臉色蠟黃穿著舊襖的書生走在上杭街頭,走啊走,他找了半圈兒,終於遇到自己想找的人了。
近五日以來,西子湖總共死了五個人,每夜死一個,而且死得很是巧合,都是書生。
於是從昨日起,西子湖成為捕快們嚴加巡邏的地區。
但奇怪的是,書生來到的這個地方,並沒有捕快出現。
望著前方,書生緩緩開口,“小......”
他說話非常慢,半響隻說了一個“小”字。
那邊兒,流蘇河畔,柳樹下,露出陶醉沉迷表情的錦衣書生身前,是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子。
女子一襲素白霓裳,在這西子湖畔,正是書生們夢寐以求的絕世佳人。
女子未理會那邊的書生,她親吻著身前的書生,輕啟櫻口,轉瞬間,書生就已經皮包骨頭,成為一具幹屍。
女子一閃身,這具幹屍就落進了西子湖。
她轉而看向那邊發出聲音的書生,依舊是楚楚可憐,聲音酥軟的嬌嗔道,“先生。”
那邊舊襖蠟黃臉的書生這才將本來該說的話說完,“......姐。”
女子挪動步子,一步接著一步走到書生跟前,她一邊走一邊嫵媚地說道,“哎呀,先生生得好讓奴家歡喜。”
“小......”書生又說道,但他說話太慢了,直到女子已經走上身前他第二字才蹦出口,“生。”
女子嬌笑著,靠近書生的身體,旋即訝異說道,“先生的身子好冷哦。”
書生神色認真,剛準備說出下文,誰曾想女子已經湊上身來,他無奈之下,把剛要出口的話咽回肚去,複又說道,“小......”
“奴家來為先生溫暖身子,好不好呀?”女子不理會書生說的話,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書生。
“姐。”書生第二個字又才蹦出來。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
書生依然神色認真,他也不心急,絲毫不覺得自己說話慢有什麼不對或是不好意思,“這......”
女子這時忽然幽幽地說道,“先生跟蹤了奴家五日,奴家知道先生想要殺我為民除害。”
“樣......”書生嘴裏才吐出第二字來。
女子自顧自說道,“但奴家也有苦衷,奴家是逼不得已的。”
“不.......”
女子說道,“奴家受別人指使前來庇護他的後輩,可是奴家每天沒有香火好痛苦啊。”
“好.......”
“所以奴家才不得不吸人精氣來滋養身體呀。”
“快.......”
這樣令人無語的場麵並沒有持續下去,這受範無憂指使前來庇護他後輩子孫的女子還要開口,不過沒有了下文。
一位披著黑紗的冷豔女子出現在她身後,黑與白,白衣女子甚至都不知道身後居然還站了一個人。
然而蠟黃臉的舊襖書生卻看得真切,他驚詫地開口,“有......”
臉伏在書生胸口的女子根本想不到書生這一次是想提醒她點兒別的。
黑紗下的女子微微張口,白衣女子竟然在一瞬間,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反抗,被她吸入腹中。
什麼都不剩下,連幹屍都不剩。
隨著白衣女子的消失,周圍環境頓時一換,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個帶刀捕快在那巡邏,哪裏是方才四下無人的景象,但奇怪的是,來回打量的捕快誰都沒發現這邊相當眨眼的兩個人。
“人。”書生第二個字才說出口。
黑紗女子麵無表情,揮袖朝書生一拂。
這輕飄飄的一下仿佛攜帶千斤之力,不可抗拒,直接將書生像死魚一樣擊倒在地。
書生一動不動,閉著眼睛,身上氣息全無,看起來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