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3)

他接著說,那個南方可疑客人的出現,才使他又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懷疑。

關於那個南方可疑客人的情況,焦寶賢說得很詳細。他告訴秦書記,首先引起他懷疑的,是那客人上車以後的表現。按照他們出租車行業的規定,每個出租車司機對於外來的客人,要格外熱情,除了要主動介紹本市的情況以外,還要根據客人的需要,做好相關的服務工作。可他發現,這個客人特別抵觸他的熱情,尤其在說到忠信實業公司的時候,更加顯得不耐煩,好像生怕人知道他要去那裏似的。這在以往的客人中是根本沒有過的,所以是很反常的。

焦寶賢又說,讓他特別感到驚訝的是,在一個多月以後,他忽然在百貨大廈附近看到了這個人。當時他想,這人是又來了呢,還是上回來了沒有走?如果是上回來了一直沒走,他不是說參觀學習嗎,怎麼能待這麼長的時間呢?如果是又來的,又是來幹什麼呢?他感到可疑,就緊緊跟在那人的後邊,想看看他要到什麼地方去,是不是還是到忠信實業公司去。但他跟了不一會兒,就被那人發現了。那人慌忙逃避他的舉動,更引起他的懷疑,後來那人從他的視線裏逃掉了。他花了很大的工夫尋找那人,而且每天都到忠信公司大門前巡視。然而,這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好像就是在那一天,這個人從這個城市裏消失了。

綜合以上所說的情況,焦寶賢認為田忠信和那個神秘客人肯定是有重大問題的。那個神秘客人多半是和田忠信做著什麼肮髒買賣的,所以怕人注意他,認識他。

秦君讓焦寶賢把那個神秘客人的相貌詳細地描述了一遍。他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記,最後還在本子上畫出了一幅素描像。

“很像很像,就是這樣的。”焦寶賢看了那素描以後,連連稱讚秦書記的領悟力和繪畫的才能。

不覺就到了該吃中午飯的時候,秦君請焦師傅在郊區的一家小酒館裏吃了一頓飯。兩個年齡相仿的人,雖是第一次交往交談,但顯得感情極深,都有點難分難舍似的。秦君問焦師傅,是否還能再耽誤些他的時間。焦寶賢說,隻要秦書記有時間,他跟秦書記待多長時間都願意。於是吃完飯以後,他們又接著聊了起來。

這回聊的不再是先前的內容了。秦君告訴焦寶賢說,關於他寫信說的這件事,不管其中有沒有什麼問題,他都要查個水落石出,不能讓焦師傅的一片赤心白費。他接下來詢問了出租車行業的情況,以及焦師傅了解的其他社會情況。焦寶賢凡書記所問,都盡自己所知如實地做了回答。後來,秦君問他,群眾對黨政機關和領導幹部有一些什麼看法和說法。

焦寶賢開始有點猶豫,但他回想回想跟秦書記多半天的交往,再看看秦書記一臉的真誠和對他的信任,便打消了顧慮。他告訴秦君說:“群眾裏麵,說好說賴的都有,不知秦書記想聽哪方麵的?”

秦君說他想聽賴的。他要焦師傅打消顧慮,把聽到的意見說法,都告訴他,不管有多尖銳有多難聽,都沒有關係。

焦寶賢說了許多群眾對領導機關和領導幹部的意見。他告訴秦書記,如今下邊議論最多,風傳最多的,是領導幹部的不廉潔,腐敗。他說:“現在有議論說,如今的官有的是花錢買的,什麼官有什麼價碼,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不信都不成。有這麼一種說法,說是把領導幹部拉出來一個挨一個地槍斃,有冤枉的,一個隔一個地槍斃,有漏網的。秦書記您聽聽,這有多可怕啊!”

秦君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他震驚地看著焦寶賢。

焦寶賢連忙解釋說:“秦書記,您別生氣,這種說法是不對的,錯誤的,我是絕對不讚成的。秦書記不是要聽賴的,要我把聽到的都說出來嘛,這就是其中的一些說法,到處都這樣說。你說它不對吧,可誰也不說不對,好像就是那樣的,寧可把領導幹部的腐敗說過了,也不願說一句領導幹部好似的。我說的可怕,就是這意思,秦書記。”

秦君明白了焦師傅的意思。他想,是啊,為什麼這樣失實這樣誇張的話能在群眾裏邊傳播,而得不到群眾的抵製呢?說明腐敗之風嚴重地存在著,那些害群之馬給黨造成的損失太大了,群眾痛恨腐敗已到了何等的地步啊!這難道還不可怕嗎?一個出租車司機都知道它的嚴重性,而我這個市委書記,卻長期閉門不聽群眾的呼聲,總是麻痹地沉醉在勝利的鼓樂聲中。

焦寶賢見秦君一臉的肅然,半天低眉不語,小心地問:“秦書記,我說錯了嗎?”

“沒有沒有,焦師傅你說得很對,你給我上了一課啊,我還是頭一回知道有這樣的說法。可怕的不是有人這樣說,可怕的是沒有人抵製,寧可讓它過了再過了,也不願為它說些好,說明群眾多麼痛恨領導幹部中的腐敗啊!我平時聽不到這樣尖銳的議論,總覺得腐敗是個別的,絕大部分領導幹部是好的,成天沉醉在評功擺好的頌揚之中,實在是慚愧啊!”秦君一邊說,一邊自愧地搖著頭。

焦寶賢聽秦書記這樣一說,放心了,也膽大了,說:“秦書記,您能這樣看,我非常欽佩。我可以給您再說一件事,前天您不把有人悄悄送到您家的錢,交了公,叫公安局查嘛,這事在外邊傳得可廣了,您知道有什麼議論嗎?大部分人稱讚您廉潔,拒賄不收,是黨的好幹部。可也有人說,您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大家看,真要賄賂您,哪有賄賂那麼點錢的?還能不知道是誰送的,明擺著是糊弄人哪。”

秦君聽了,沒有感到委屈,倒是感到安慰,因為大部分群眾還是相信他,還是稱讚他的這一舉動的。他覺得他對不起群眾,如果不是自己有私心,也許是不會發生這個事情的。不過他想,有了這個事情也好,否則他或許還不會猛醒呢。現在好了,加上焦師傅的信,以及焦師傅給他說的這一切,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天,秦君一直跟焦寶賢聊到了傍晚的時候才分手。臨別,秦君掏出200元錢,作為焦師傅一天誤工損失的補償。焦寶賢死活不肯要,他把秦君送到了家門口,把秦君硬放到車上的錢扔下去以後,趕快開車走了。

秦君看著遠去的車,揀起扔在地上的錢,十分的感慨。

妻子王文娟見丈夫回來了,趕緊給他放水寬衣,問他事情辦得如何。秦君告訴她事情辦得很好,收獲很大。他衝完澡後,才一邊吃飯一邊給妻子詳述了一天調查的具體情況。妻子聽了很受感動,問秦君為什麼沒有留下那個焦師傅在家裏吃晚飯。

秦君說:“他不會來咱家裏吃飯的,中午那頓飯,他還搶著要付錢呢。我覺得耽誤了他一天,給他200元作為補償,他死活不要。送我到門口,大概是怕扔不下那200元錢,他連車都沒有下,從窗戶裏扔下錢就走了。真是個又有社會責任感,又很實誠的好師傅啊!”

晚飯以後,秦君一個人在書房裏坐了很長的時間,他在反思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工作。一直以來,他對自己比較滿意,從改革開放初期走上領導崗位,自認為思想解放,有開拓進取的強烈意識和能力,始終把經濟建設牢牢地抓在手上,不管在哪個崗位上都創造了優異的業績,所以組織上很器重他,不斷給他壓擔子,以至於讓他當上了這樣一個大市的市委書記。

今天的調查,像是給他服了一劑清醒劑,使他感到了以往工作上的一個重大的失誤。他抓經濟工作抓得好,抓得牢,可對於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抓是抓了,但抓得不緊不牢,總認為有點問題難免,個別人腐敗,影響不了黨的整體形象。基於這樣的思想認識,使他也險些陷到腐敗的泥潭裏去。

他想,為什麼那樣失實那樣誇張的說法,能在社會上流傳,而得不到抵製呢?這一方麵說明群眾對腐敗深惡痛絕,另一方麵也說明我們工作的薄弱,才使那些造謠蠱惑的人有了市場,肆無忌憚啊!他深深地認識到,該是從自己做起,把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牢牢地抓在手上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