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告別村口上的村民,秦君又走到了村子的深處,又分別問了幾個村民,得到的回答基本一樣。

後來,又沿途去了另外好幾個村子,了解到的情況也大致相同。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才進了縣城。秦君在縣城裏繼續隨機找人調查了解,大家說的依然大同小異,都認為對吳運發的處理是英明的,正確的,都對幹部的腐化墮落表示出極大的憤慨,都說新任縣委書記郝裕如如何開拓,縣裏的各項工作和風氣如何起了好的變化,沒有一個人對吳運發的案子提出疑問。

這種情況讓秦君感到疑惑。

秦君忽然覺得他這樣調查,是否有點愚蠢?他想,就算吳運發過去非常好,群眾擁護他,又能說明什麼呢?難道過去的功績能夠抵消現在的錯誤嗎?就算有人對吳運發的案子提出疑問,又能頂什麼用呢?關鍵還是吳運發到底有沒有嫖娼的事,而這個事的真偽,隻有當事者雙方能夠說得清,光有吳運發一個人的申訴是不行的。秦君意識到,他之所以會犯這樣的錯誤,是在他的心裏存有偏愛吳運發、袒護吳運發的成分。

其實還有個情況,秦君並不知道,那就是他來河縣之前,郝裕如早就把應對他的事情做好了。吳運發被處分以後,一直不服,一直在寫信,在上訪。郝裕如知道總有一天上邊還會派人來調查,所以他在全縣搞了一次所謂肅清吳運發流毒的宣傳教育。這個宣傳教育的目的,實際就是訓化,讓每一個幹部、職工和農民都知道,在有人問及什麼問題的時候,該怎麼回答,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昨天秦君接見吳運發的信息,郝裕如也及時得到了。為防備秦君的到來,他昨天下午就把他的人派到了沿途各個鄉鎮。在這種情況下,秦君每到一個地方聽到的,自然隻能是同一個聲音,即便有人有不同的看法,也不敢對他講。實際上,秦君踏上河縣地界不大一會兒,郝裕如就得到了消息,他躲在一個地方,遙控指揮了秦君調查的整個過程,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急匆匆似的跑到了秦君的跟前。

“秦書記,您來河縣怎麼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呢?我在下邊檢查產業結構的調整情況,他們半個小時前才給我打去電話說,您來了。還說是縣裏有人認出了您,才得知的。”郝裕如握住秦君的手,氣喘籲籲地說。

“我這次是隨便下來看看,沒有打算驚動你們。”秦君說。

“我知道了,秦書記這是私查暗訪啊!這樣好,這樣很好。您為我,為我們河縣的幹部做出了榜樣,我們一定要好好學習秦書記的工作作風。秦書記如果發現我們哪裏有問題,一定給我們嚴肅地指出來,我們一定要認真地檢查,認真地改正。”

郝裕如說得中情中理,秦君聽了,還能說什麼呢?

他們就此把秦君接到了縣賓館。

吃完飯,郝裕如便要求給秦君彙報全縣的工作,秦君趁機給袁力交代了個任務以後,就到會議室聽郝裕如的彙報。彙報自然是經過充分準備的,他手裏未拿一片紙,似乎完全是憑著工作實踐所落在腦子裏的記憶,說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既有理論的指導,又有紮實工作的安排,有大的概括,又有小的事例,事事有根有據,頭頭是道,無懈可擊。

秦君聽著,感到他的彙報倒是和在下邊聽到的十分吻合。雖然對吳運發的案子感到心裏不踏實,但對郝裕如的印象依然很好。

郝裕如彙報完以後,一定要秦君做些指示。秦君簡要地說了幾個方麵的意見,郝裕如問秦君明天怎麼安排,秦君說他明天想到縣直單位隨便走走,不讓縣裏隨人陪同。郝裕如知道秦君的意思,一切順從秦君的意願。

秦君送走郝裕如,便等著袁力歸來。他打算在袁力探得芙蓉所在的地方以後,就去找芙蓉。但袁力回來告訴說,芙蓉已不在河縣了,牡丹也不在了,她們究竟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這個情況讓秦君又是失望又是疑惑。

次日,秦君在縣直單位走了半天。給他印象最深的,是縣直各單位都在認真貫徹落實新任縣委書記郝裕如的指示精神,狠抓著各項工作,到處都是一片忙碌緊張的景象。人們對於新任縣委書記的肯定和讚揚,更是溢於言表。

在返回市裏的路上,秦君默默地坐在車的後座上,合著眼,反複地沉思著吳運發的案子。對於吳運發這個人,他認識已有20多年了,應該說是比較了解的。在他的印象裏,吳運發雖然文化不高,能力不是那麼強,但吳運發一直是個作風很正派很嚴謹的人。這樣一個人,怎麼會一下子變得腐化墮落,多次跑去嫖娼呢?難道色情的腐蝕會那樣厲害,使吳運發這樣的幹部也經受不住嗎?市紀檢委先後兩次調查,都證據確鑿,所以當時他不得不同意做出處理的決定。

但處理後吳運發一直不服,尤其那天吳運發向他哭訴的情景,讓他感到心裏很酸。難道河縣的群眾就那樣相信,那樣恨他嗎?大家為什麼在恨他的同時,要那樣地誇讚郝裕如呢?芙蓉和牡丹的失蹤,讓秦君更生出幾分警惕。他想,一定要找到芙蓉和牡丹,必要時,他要親自問問她們。

車進入了市區。司機的一個突然急刹車把沉思中的秦君嚇了一跳。他急忙朝前看時,原來是一輛出租車攔截了他的車。司機和坐在前座上的袁力,一起向那出租車發火高喊。

這時,隻見從那出租車上跳下一個人,跑到他們的車跟前,拉開後座上的門,對秦君說:“實在對不起,多有得罪了秦書記,我是有封信要交給您。”他說著,把一封信塞到秦君手裏後,立刻就跑回去了。

秦君大概掃了兩眼那信,抬起頭來想找那人時,卻發現那人和那車已經無影無蹤了。

給秦君遞信的人,就是那個出租車司機焦寶賢。這個40多歲的司機師傅,是個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在20多年開出租的工作生涯中,他不但為顧客服務周到,而且多次提供線索,幫助公安機關破獲過一些重大的案件。今天他寫給秦君的信,是提出他對田忠信的懷疑。

信裏說,兩年多以前,他在南郊拉子一個可疑的客人,不久後在忠信實業公司舉行重新掛牌的儀式上,他才知道那個可疑的客人名叫田忠信。他曾向公安局反映過他的懷疑,隻因秦書記對田忠信關愛有加,公安局並沒有展開對田忠信的調查。前些日子,他又拉了一個自稱姓王的來找田忠信的可疑客人,當後來他在百貨大廈附近再見到這個可疑的客人時,這個可疑的客人竟然心虛地逃開了他,而且從此沒有了蹤跡。焦寶賢說他考慮來考慮去,覺得把這事直接告訴給秦書記比較好。為了防止信到不了秦書記的手裏,才不得不采取攔車的辦法直接送交。

秦君粗覽了一下焦寶賢這信,不由心中震驚。他想,莫非多日來困擾著他的這個田忠信,真是個有重大嫌疑的壞人嗎?

按照以往的慣例,凡是群眾寫給書記的信,都是首先要經過秘書的,而且絕大部分都是秘書處理,隻有極個別秘書認為需要給書記看的,才呈給書記看。袁力心想,一個出租車司機能有什麼大事,竟敢在街上攔截書記的車給書記遞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見秦君看完信,臉色變得很陰沉,問秦君是什麼內容。秦君欲言又止,隻說沒有什麼,並把那信裝了起來。

回到家裏,秦君顧不得休息,拿出那信,又仔細地看了起來。妻子王文娟抱怨說:“你就歇會兒吧,總是那樣沒完沒了的忙,身體吃得消嗎?什麼材料那麼重要,還要拿回家裏看呀?”她見他不理不睬,歎口氣,進了廚房想給丈夫洗些水果吃。可進了廚房不多一會兒,就驚嚇地喊道,“啊!老秦!老秦你快來!”

正在看信的秦君被嚇了一跳,因為妻子的喊聲太大,太異乎尋常了,他不得不扔下信,跑了過去。

“怎麼了?”

“你過來看,你看!”

秦君到跟前一看,隻見那蘋果箱裏放著整整10捆百元的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