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章 Fragment 9(3 / 3)

「您很忙嗎?有件事想向您報告。」

「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是好是壞我難以判斷。是關於一個叫做藤彌生的女人……」

話筒另一端彌漫著比鉛還要沉重的沉默,宛若具備了物理體積似地傳遞過來。女人再次開口時,口吻中連那客套性的殷勤都消失無蹤,變得無機質。「然後呢?」

「事情變得挺有趣的……或該說奇妙吧?她應該會成為我們下次的『目標』。」

「哦……」

「其實我們本來盯上的是另一個女人。說來有點複雜——」

芳樹說明的內容如下。同夥中有個叫龍膽的男人因為求愛被拒而惱羞成怒,提議將那個叫做紫苑瑞枝的女人當成獵物,但負責邀她出來的淺鈍樣子卻不對勁,芳樹便瞞著龍膽偷偷探問,才知道淺鈍似乎和紫苑瑞枝很要好,因此傷透腦筋。

「那時我就替他出了個主意。我說,我會替你瞞著龍膽,你就不著痕跡地叫那個女人找個『替身』來。淺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相當高興;於是將這個點子裝作是自己想出來的,告訴了紫苑瑞枝,條件是住在同一棟公寓的女學生。結果她推薦的『替身』竟然就是藤彌生,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哼……」透過電話,傳來了令人背脊為之凍結的冷笑聲。「看來那女孩到處和人結怨嘛!」

阿姨至今仍深信兒子赤練誠一之死並非服毒自殺,而是他殺;她確信凶手即是藤晃至與彌生兄妹。芳樹並不明白她的根據為何,這些都無所謂。他不能違抗這個阿姨,因為握有赤練海產實質經營權的是她。既然將來京都的分店會交到自己手上,還是趁現在多拍些馬屁為宜。事實上,他會刻意選讀高知這種鄉下地方的大學,主要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更重要的是,阿姨是極少數知道他使用安眠藥進行這種危險遊戲的人。

「如何?我打電話來,就是要請教您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咱沒啥要求,就和平時一樣——不,等等。仔細一想,汝個是用安眠藥作案的嘛!也就是說,對方會失去意識?」

「嗯,是啊!」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掠過芳樹的心頭,他覺得或許自己將為去電給阿姨之事而後悔。「是這樣沒錯……」

「那就別用——別用安眠藥。」

「咦?這……這不太好吧……?」

「要是沒張大眼睛看清楚自己被怎麼了,不就沒意義了?尤其是那個女孩!」

「阿姨、阿姨!」意料之外的發展讓芳樹完全亂了方寸。「我可以事後若無其事地留下痕跡,有很多方法可以讓她清楚知道自己被怎麼了……」

「汝個在說啥啊?芳樹。汝個也忒嫩了,忒幼稚,不懂女人。女人這種生物啊,就算和一百個男人上過床,必要的時候還是能裝出處女樣;即使明知自己被強暴過,在男朋友麵前依舊能不露半點跡象,滴水不露!要是被強暴時意識不明,對女人來說就和啥也沒發生過一樣,根本不痛不癢,那還有啥意義?」

「可是……辦不到的。別的不說,淺鈍和龍膽一定會反對,因為被看到長相很危險。」

「負責準備安眠藥的是芳樹唄?汝個可以假裝下藥卻把份量減少,或是使用藥性較弱的藥,反正隻要讓她中途醒來就成了。」

「……可是臉會被看見啊!要是事後又碰上她該怎麼辦?她和我一樣是高知大學的學生,難保不會碰麵。淺鈍讀的農學係在其他校區,龍膽已經到安藝工作了,或許他們比較安全,,但我還得和她一樣留在朝倉這一帶耶!」

「有啥關係?咱記得芳樹明年就畢業了嘛!到時就回京都了,隻要躲到畢業為止就成啦!」

「還有近一年的時間,太危險了。」

「汝個這孩子真格的囉唆,要不然準備相機,威脅她要是敢說出去就四處散播她見不得人的照片;到時那女孩也隻能死心、自認倒楣了。」

「沒人能保證她絕對會自認倒楣啊!」

「好啦!要是她查出汝個的來曆去報警,阿姨負責替汝個製造不在場證明,這樣成了唄?」

「可是親人的證詞無效……」

「那咱就安排不是親人的人,可以了唄?」大概是打算安排員工做偽證吧!「反正之後的事汝個不必操心,一定要讓她中途醒來,親眼確認自己遇上了啥事,知道嗎?」

芳樹懾於阿姨那尖銳得宛如一碰就會噴出鮮血的聲音,隻得乖乖答應。淺鈍依照計劃偷取信件謊稱為失物,引彌生前來。從頭到尾不知道淺鈍帶來的女人不是紫苑瑞枝而是藤彌生的,隻有龍膽一人;但即使是淺鈍,也不知道對彌生下的安眠藥量是經過刻意調整的。淺鈍及龍膽都未曾懷疑過為何芳樹偏就那一回帶了相機來;獵物醒來時被看見長相的話,芳樹也一樣有危險,因此他們作夢也想不到芳樹竟然會故意背叛。如此這般,赤練光子的陰謀便得逞了。

要是背叛之事被龍膽那個偏執狂知道,不知他會作何報複;因此芳樹和同黨們說話之時都把強暴對象當成紫苑瑞枝,而淺鈍也和他一搭一唱,是以不難騙過龍膽。在外頭說話時,他也不改這個前提,總將白藍莊自殺的女學生當作瑞枝;連在曾是到口肥羊、後來卻找上門來向他討回錢財的牡丹增子麵前也一樣。

然而,芳樹的心裏卻有種預感盤據著——那天為了討好阿姨而打的電話,總有一天會讓自己後悔。這個預感成真了;要是用了安眠藥,彌生必然無法確定自己遇上了什麼事,也不會悲觀地走上自殺的極端之路。若是彌生沒自殺,淺鈍及芳樹自己也不會被晃至殺害。

被晃至勒住脖子時,芳樹心中最後的疑問是:阿姨是否也和自己一樣,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呢?雖然芳樹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但赤練夫人確實朝著破滅之路邁進。她被自己的丈夫赤練亙告發——理由是她和赤練亙在菲律賓的情婦及孩子橫死之事有關。

從過去母親暴斃及外遇對象意外死亡等事,亙更加確信妻子已然瘋狂,加深了危機意識。告發身為第一大股東的妻子,意味著赤練海產及自己的結束;但失去情婦的亙,在精神上已被逼得走投無路。

白鹿毛鈴自然沒察覺赤練夫人這個伏兵的存在,對於山吹海晴而言,更是完全超乎他的想像力之外。不過,製造夫人落馬契機的不是別人,正是海晴的特殊能力;因此,鈴稱呼海晴為完美無缺的名偵探,其實並不算錯。

話說回來,似乎也稱不上正確。追根究柢,稱呼這個男人為偵探,是否適當?這話或許是老調重彈,但山吹海晴不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沒做過任何事。

甚至該說,對解決案件最有貢獻的不是別人,而是鈴自身的「能力」;因為將海晴從東京「召喚」來的絕不是黑鶴的計劃,而是她那讓「必要關係人」齊聚一堂的「能力」。如前所述,海晴的特殊能力亦是她在十年前授與的;不光是如此——

木賊調動至就業輔導股、季裏子動起替海晴做便當的念頭、與青磁及房子在酒吧相識、弁柄刑警及路考茶刑警造訪安專,還有鈴與海晴正好搭上瓶窺良介開的計程車,全都是她「集結」之下的結果。不,或許連鈴本人都不例外。她一直以為自己升大學時會選擇高知這種地方都市並無特殊理由,但或許她亦是被自身「能力」所引來的其中一人——為了邂逅紫苑瑞枝。就這層意義而言,鈴可說是將原本該冠到自己頭上的稱號送給了海晴。

對吧?這麼一想,山吹海晴其實什麼也沒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