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1 / 3)

高楊在床底下憋了50分鍾,才輕輕爬出來。當她大喊大叫時,他以為她發現了他,其實沒有。她的話他聽得很清楚。他能相信她的話嗎?她是不是覺得公安局會對她進行秘密偵查,很可能在家裏安裝竊聽器,才故意這麼喊?高楊不相信公安局就不懷疑她?公安局那些身經百戰的偵探們竟會相信所謂高楊因煤氣中毒而意外死亡?對她秘密偵查是完全有可能的。他們分析她作案的動機就是在發現了丈夫的背叛行為後,怒不可遏,激情殺人;尤其是高楊以回家探望父親為名,和自己十年前的情人秘密同居,那憎恨情緒無法遏止,必欲除之而後快。她現場勘查之浮皮潦草,使公安局領導更加確信她是殺害丈夫的凶手無疑。看來局領導認為死者就是高楊。他們是不知道我有胎記的。他原以為她隻是一個單純的腦神經外科專家的事實並不那麼簡單。她多謀善斷,極有心計。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發現時宜和李麗秘密接觸。他判斷是在他離家到合肥一兩天之內。他在第二天和她通過電話,她很平靜,要他早回來。這和他判斷她害死時宜又是矛盾的。

他站在床邊,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感到一陣心酸。她很安詳,但是比他離家時消瘦不少。要是以往,他會俯下頭親吻她的額頭,或用手,撫mo她的麵頰。可現在,他卻隻能望著她發呆。他不相信她,懷疑她,甚至認為她是殺害弟弟的凶手。是他錯了嗎?可他不明白她和公安局領導為什麼把死者當作是高楊。

她在做夢,說夢話:現在不出國-----等案子水落------石-------我出去不遲------你是我導------師------但是這件事我不能從命-------我要自己做主------任何人也不能代替我------高楊-----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為什麼不----

她在夢中還在罵他沒良心,可見是多麼恨他。可是她說等案子水落石(出),我出去不遲。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不是宣布我已經死了,死於煤氣中毒意外事故,案子已經水落石出。難道她對他死亡也有懷疑?懷疑死者不是他,或者懷疑死亡原因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人為謀殺。要是這樣,他們就想到一起了。這樣,她就不是凶手,他應該喚醒她,向她賠罪,解釋秘密隱藏的原因,共同努力,找出害死時宜的凶手。

想到這,高楊不由自主地將膝蓋彎曲,準備跪下,接受她的懲罰。就在他膝蓋落地那一瞬間,電話鈴聲響起,他嚇得倒在地毯上。她翻身從床頭櫃上拿起話筒,他屏住呼吸,身子向床底下輕輕挪動。隻聽她說:是我,剛剛睡下;導師,我已經說過,高楊死亡案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會出國的。凶手不抓住,我的靈魂就時刻不得安穩,出國會給您丟臉的,因為心有旁騖,就會出錯,而腦神經外科手術是容不得一點錯誤的。-----死者身份問題,請你相信我是不會弄錯的,道理很簡單,我是她妻子,他身上每一塊地方、每一平方厘米、毫米肌膚我都了如指掌,我怎麼會弄錯呢。這麼晚了,你就不要來了,我也很累,需要休息;您勞累了一天,也需要早點睡呀。我明天休息,您還要上班呢。

王靜在聽對方說話,不時“阿、嗯、我知道、您不用擔心、我不會消沉下去、放心好了”。然後歎了一口氣,說:你堅持一定要來,我也沒辦法,隻好悉聽尊便。你要和我談一個重大的秘密?什麼!關於我的秘密?我有什麼秘密?我出生在天津一個大學校園,在大學校園裏上幼兒園,小學、中學,然後又考到這個大學讀書,父母是大學教授,要不是當您的學生、研究生,我也可能在父母所在那個大學教書。我有什麼秘密?我在小學、中學、大學,讀書很用功,但同時我也是一個陽光的女孩,朋友很多,沒有談過戀愛,您是以告訴我秘密為名,要我接受您來我家的吧?那您就來吧!我等著你。

聽到王靜在電話上和程教授的對話,高楊似乎感到王靜已經知道死者不是他。她說他身上每一地方、每一寸肌膚,都一清二楚。她雖然沒有說到那紅瑪瑙胎記,但是意思似乎是指死者沒有那胎記。看來她對屍體進行過認真檢查,而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沒有認真檢查就斷定死者是高楊。她要找到害人的凶手,否則就不出國,說明她不是害死時宜的凶手。應該馬上從床底爬出來,向她認錯、懺悔。可是,理智又告訴他,假如這些話是她對著可能秘密安裝在家裏的竊聽器說的呢?他不能造次,再耐心等等。尤其是程教授在這深更半夜要來家裏和她談所謂秘密,是很不正常的。這個程教授除了是她的導師,給了她知識、技能,使她成為傑出的神經外科專家,他還是她什麼人呢?時宜被害案,和他有無關係?王靜和程教授除了師生情,還有什麼情?程教授對王靜那麼好,主動要她擔當東大腦神經外科學術帶頭人,僅僅是愛才,是為了腦神經外科事業?,有沒有別的意思?這樣的科學家現在很難找阿!學術造假、竊取別人的成果、占著茅坑不拉屎,普遍得很,程教授就那麼高尚?他要聽聽他們倆到底談些什麼,或許能解開時宜死亡的原因。

高楊唇幹舌燥,想喝水。躺在床底下,真不是滋味。假如程教授來了,和王靜談得很投機,假如他們很親密,親昵,已經超出師生關係的範疇,甚至——他這麼晚硬要來談所謂秘密,動機值得懷疑。如果那種情況出現,他該怎麼辦?他相信王靜,但是人心難測。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這是林黛玉總結出來的一條經驗教訓。寶玉愛她。可是見了寶姑娘,他的眼睛照樣發直。科學家也是人,七情六欲的人。王靜和他zuo愛時那麼潑辣,有時出乎他的想象,似乎和一個冷靜、細致、沉穩、周密、處變不驚、有高度自控力的女科學家對不上號。她那魅力四射、激情四溢,柔情似水,溫情似酒的動作,處處令人陶醉。他是多麼欣賞她呀!她往往主導他們zuo愛的進程,改變他們zuo愛的終極目的,把它變成做畫、做詩、雕塑,演奏樂曲——生命交響樂。她是一個奇女子,他自愧不如。如果她和程教授做出什麼事,他不應該感到意外,因為她就不是一個常人,不能用一般人的生活邏輯來判斷、推理、演繹公式。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問題出現後,他該怎麼辦?繼續躲藏,成全他們;或者立即現身,讓他們無地自容。他那十年前的秘密,他那女兒都不再是任何問題。在她麵前他不再愧疚,不再是小人,會用黑格爾的話來調侃: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然後理直氣壯地和她拜拜。

她已經起床,到衛生間洗漱。高楊抓緊時間從床底下爬出來,到廚房裏暫時躲一下。她不會到廚房裏去,如果渴了,肯定喝現成的礦泉水;餓了,會拿麵包吃,這兩樣東西都在客廳的冰箱裏,不需進廚房。而他,則可以在裏麵接自來水喝。當然,如果她要到廚房,就會發現他。世界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隻好如此。廚房還有一個空的儲藏櫃,也許能派上用場。

客廳和廚房一牆之隔,中間有一道門,隻要不把門關死,在裏麵可以聽到客廳的談話聲。王靜應該在客廳接待程教授,所以,那裏是理想的藏身之地。

就在高楊進入廚房一霎時,王靜已經從衛生間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從廚房的黑暗處看她一眼,她明顯憔悴多了,疲憊多了。

王靜雙手把臉捂住,胳膊肘撐在大腿上,肩膀隨著呼吸,上下起伏,好似飲泣一般。看來她還是太疲勞了。程教授不該這麼晚打攪人。

門鈴響了,她去開門。高楊乘機喝了幾口自來水,澆滅燃燒的胸膛。

程教授穿著淺灰色風衣,自行走到沙發前坐下,就是剛才王靜坐的地方。王靜從冰箱裏拿了一聽易拉罐可口可樂,自己則拿了一瓶礦泉水,坐在程教授對麵。

程教授雙眼緊盯著王靜;王靜則低頭看著手中的礦泉水。兩人都沒有說話。程教授的臉上浮現出痛苦而又惋惜的表情。他長時間瞅著她,好像看不夠似的。

最後,還是王靜先說話:教授,您不是說有秘密要告訴我嗎?那就請說吧,我在等著呢!

你不要喊我教授!我討厭這稱呼。

怎麼,因為我不願意馬上出國,就不承認我是您的學生?

夠了!什麼“您、您、您”,你在電話裏、家裏都這樣稱呼我,這是什麼意思嗎!?好像我們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難道這是學生對老師的稱呼嗎?

請你別生氣,以後我不這樣稱呼你還不行嗎?可是我喊你教授並沒有錯呀!不稱呼你教授,我稱呼你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