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目標成為職業歌手的你居然看不出來兔吉的實力啊。」
「!?」
這下換誌鷹受到兔毛成嘲諷了。
「你好像還滿積極參加唱片公司徵選的嘛。」
誌鷹故作的從容盡毀,原本端正的臉龐因為憤慨而扭曲變形。兔田頭一次聽說誌鷹想成為職業歌手,也為此參加徵選,他臉上的表情正證實了這項情報的正確性。
「……你為什麼知道……!」
他痛苦呻吟。從他的語氣聽來,夢想成為職業歌手和參加徵選的事情一直都是私下進行。
「我們這邊有個消息靈通的萬事通囉。」
這個萬事通十之八九是指乃香。看來為了了解敵對陣營之首的誌鷹,乃香受兔毛成之托,幫忙進行了個人調查。
誌鷹氣憤得渾身發抖,向對手散發出駭人怒氣。但是兔毛成毫不畏懼,朝兔田露出可靠的笑容,接著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像是要他放鬆僵直的身子。
「兔吉,不用擔心,有我陪在你身邊,所以你不用怕,放心地去嗆他兩句吧。」
「…………!」
快去,兔毛成朝誌鷹努了努下巴,從誌鷹與兔田之間退開。
兔田與誌鷹當麵對峙。誌鷹露出要一口咬破他喉嚨的目光瞪視著他,不過現在有兔毛成在身邊支持,他已經不再害怕。
與敵人迎麵交戰需要兩項東西:一是攻擊的勇氣,二是受傷的覺悟。
兩者缺一不可,拚鬥就是這麼一回事。
兔田抱著勇氣與覺悟,膝蓋與雙唇打顫,用假音般的尖細嗓音放話:
「學、誌、誌鷹學長,我決定組樂團在校慶上表演。因為你禁止我以輕音樂社社員的身分出場,我就用一般團體的名義報名。我對自己的吉他實力有信心,也有想唱的歌,所以我會上場!最、最後能站上閉幕表演舞台的,一定是我!因為我的實力本來就比學長強!」
「!」
誌鷹大概從沒想過兔田居然會對著自己大放厥詞,他的表情簡直像是被家裏養的狗反咬一口。
唆使兔田反擊的兔毛成用力拍了下他的背,顯得雀躍不已。
「說得太好了!雖然結結巴巴的!」
「混帳東西……!你們這兩個小矮子別太囂張……!」
另一方麵,被激怒的誌鷹則是粗暴咒罵。此時,隻見兔毛成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指向誌鷹背後,像是要他回頭瞧個仔細。
——喂~你們要記得休息哦~
「……嘖。」
聽見背後傳來老師到操場查看舞台架設進度的聲音,誌鷹啐了一聲。要是在這裏打起來,肯定會惹得老師上前阻止。他心中還殘留一點理性,知道要是被老師遠到就慘了。
「我一定會讓你們後悔莫及。」
誌鷹隻拋下這麼一句話,接著馬上掉頭離去。
兔田總算從緊張當中解脫,重重地吐出屏住的氣息,汗水直流。自己居然真的撂下了狠話,他忍不住想自吹自擂一番。
在兔田放下心中大石時,兔毛成露出與剛才回異的態度,以憂傷欲泣的眼神眺望誌鷹離去的背影。
「哼,我早就後悔啦。以前是那麼帥氣,現在居然淪落成下三濫……」
兔毛成口中喃喃自語。她一說完馬上察覺到兔田的視線,連忙辯解:
「呃,不是的,我沒有迷過他哦。我隻是覺得他國中的時候眼神更坦率,渾身散發出吸引人的活力,是個很適合拿來作角色參考的人物,隻要看著他就會讓我湧起很多點子……」
兔毛成確實是和誌鷹就讀同一所國中,也算是打聽過誌鷹這個人,她也曾經提到自己看過誌鷹的表演。正因為如此,國中時候的誌鷹如今儼然已成為過去,才會讓她感到一絲的悲傷與失落吧。兔田能理解這一點。
不過,真的隻有這樣嗎?
兔毛成的表情看來似乎沒有這麼單純……
「——所以呢,兔吉,你就盡量揮灑熱血,用音樂給他一記當頭棒喝吧!」
兔田還沒出聲,兔毛成已經迅速轉換心情,揚起自信的笑容,握起小小的拳頭打了下兔田的胸口,抖擻地邁開步伐。
「千萬別這麼說,從剛才的情形看來,要做這種事情,兔毛成學姊比我適合多了。你居然有辦法當麵嗆他,實在太令人佩服了,像我現在手都還在抖呢。」
「哼哼,當然啦,我見識過的大風大浪可是——啊啊啊。」
得意洋洋的兔毛成突然整個人往前倒。
「兔毛成學姊!你還好嗎?」
「……沒、沒事,我隻是跌了一下。」
說著,她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站了起來。可是……
「——哎呀。」
她一站起來,就像隻剛出生的小馬,步履蹣跚地倒向兔田。她的小手牢牢抓住兔田的肩膀,彷佛得扶著什麼否則站不起來。
兔田不解,視線不經意地往下移,這才發現兔毛成的膝蓋不住發顫,不隻如此,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思考了一下,朝兔毛成投去懷疑的眼神。
「你該不會其實也怕得要死……」
「才不是,一定是剛才撞那一下傷到膝蓋了!我撞傷膝蓋啦!」
兔毛成死命解釋,打斷了兔田的追究。
「……噢。」
「我告訴你,撞人可是種不要命的攻擊哦!當然會受傷啊!當然也會傷到膝蓋啊!所以一點也不奇怪!我能站起來就已經是奇跡了!唉,我真是太厲害了!」
「是、是,你說的沒錯。」
這算解釋……還是藉口?
一會兒過後,她的身體總算不再顫抖。離開了兔田身邊,說了句「快去貼海報吧」,便兀自向前走去。
兔毛成為什麼會發抖,這依然是個謎。但兔田沒有多問,隻是趕緊追了上去。
放學後。兔田今天也要到「好萊塢」練習,由於讓出主唱位子的乃香和結束攝影的阿金已經沒有理由再出現在「好萊塢」,這一天就由小菊陪他前往店內。
他在兩人約好碰麵的校門口沒看見小菊,於是走出校門,在一旁的人行道上等待。也許是因為發呆,他撞上了路人。對方是個把棒球帽壓得很低的男子,服裝是便服,長相看起來很年輕,像個高中生。
「啊,對、對不起。」
「噢,沒關係。」
兔田連忙賠罪,對方隻是隨和地揮了揮手。
兔田於是放下心來,把視線移往校園等待小菊現身。就在這個時候——
「兔田。」
「是?」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兔田轉過頭,嚇了一跳。那裏除了方才撞到的男子,沒有再看見其他人。
「咦,奇、奇怪……?請問,你剛才……有叫我的名字嗎?」
「咦?沒有啊。」
男子隨口答了一句便邁步離去。說的也是,男子畢竟隻是個路人,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兔吉小弟,久等啦。」
聽見這次確實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馬上把男子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曲子愈是接近尾聲,愈令人湧現期待,帶著揮散不去的狂熱,在吉他聲中打上休止符。
「……怎麼樣?」
兔田在「好萊塢」練習完一首「脫兔的反擊」的歌,轉頭看向背後的大姊三人。大姊們露出會心一笑,豎起了大拇指。
「「「不錯!」」」
「太好了!」
乃香退出脫兔的反擊後,這是兔田由原本的主吉他手另外兼任主唱的第二天。在細節上進行些微調整以配合主唱的曲子,獲得大姊三人讚許,這也意謂著半職業樂團保證,這些歌在校慶當天必定能引起轟動,在一旁觀賞彩排的高木媽媽也優雅地點了個頭,為他們鼓掌。
其中,最興奮的當屬第一次親身感受新「脫兔的反擊」表演的小菊。
「太厲害了!難怪乃香願意讓出主唱!」
不隻是在「好萊塢」裏,即使是走在回家路上的這一刻,小菊依然不減興奮,一再稱讚兔田。
「好萊塢」位於繁華鬧區,練習結束後,外頭儼然已是燈紅酒綠,淫靡之氣喧騰,好不熱鬧。霓虹燈光在街道繽紛肆虐,人們三五成群,在夜空的煽惑下竄動。兔田和小菊巧妙閃避時而流動時而停滯的人群,走往車站。
「才不過一會兒沒到店裏,你們已經變得這麼優秀……我真分不出自己是高興還是有點寂寞呢,到頭來我一點忙也沒幫上。」
小菊突然歎了口氣。他不常到「好萊塢」參觀練習,對於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進展順利,心裏難免有些落寞。
但是,兔田氣呼呼地反駁了他的話:
「你在說什麼?要不是有小菊學長介紹『好萊塢』裏的人,我到現在還組不了一個樂團,尤其還有兔毛成學姊的個展也需要幫忙,就是因為有你陪在兔毛成學姊身邊處理大小事,我才能無後顧之憂地專心投入練習。而且我已經到漫研社看過囉,兔毛成學姊的個展真是為她的暫別畫下了完美的句點,那也全是小菊學長的功勞。」
小菊總是在背後默默支持,出一份力,因此兔田不是客套也不是討好,而是發自內心向小菊表達謝意。隻是,小菊微微蹙起了眉頭。
「——小兔要暫別?那是怎麼一回事?」
「……咦?小菊學長沒聽說嗎?她要參加大學聯考,所以打算暫時放下畫筆,用功念書。」
這一陣子一直在兔毛成身邊幫忙的小菊居然不知道這件事。
「……這樣啊…………她之前還說高中畢業後要去當助手呢……現在又選擇升學的意思是……」
小菊低聲嘟囔。兔田雖然困惑,小菊又馬上拾起頭,臉上掛著不太自然的微笑。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還有急事要忙,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先回去嗎?」
接著,他拿出手機,急忙與兔田拉開距離,撥了通電話。「小兔?」小菊喚了一聲,兔田察覺電話的另一頭應該是兔毛成,卻還是獨自走向車站。他有些在意,不過對方既然明確表示不想讓他聽到電話內容,他也不好留下。
秋夜風涼,兔田蜷縮著身子,快步走著,一心隻想趕快回家,泡個澡暖和身子。這時,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小哥怎麼樣啊,我們這裏的妹妹都很可愛哦~」
一個貌似在幫酒店拉客的男子緩緩擋住了兔田的去路。
這裏到處都有人在拉客,男子的行為本身並不稀奇,隻是他居然叫住一看就知道是高中生的自己,這就太奇怪了。
兔田不想惹麻煩,沒有加以理會,打定主意要趕緊離去。但是拉客的男子親昵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路帶他走進小巷子裏。
「好啦,小哥,我會算你便宜一點~」
「咦?啊,等、等一下……!」
情形實在太詭異,男子的態度未免過於強勢,尤其他想把兔田帶進的是明顯沒有店家、位於兩棟大樓中間的小巷。
令人更懷疑的是,這個男子真的是來拉客的嗎?就一個拉客的人來說,男子看起來年紀很輕,和兔田相仿,身上又穿著便服,不是店裏的製服,手上也沒拿著店家的看板或傳單這一類的東西。
兔田心裏惴惴不安,在進入小巷前使力停住腳步,不再前進,清楚表現自己拒絕前往的意誌。
「別亂來,乖乖跟我走就是了。」
男子藏起剛才的熱絡語氣,在兔田耳邊低聲吐出威嚇的字句。
彷佛冰霜流過體內,惡寒竄遍全身。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高升,心跳如警鈴大作,不斷加速。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用知道也沒關係。其實我們跟你無怨無仇,隻是受人之托,你就讓我們揍一下吧。」
兔田肩上的力道猛地加強,他才看見小巷內有好幾道人影在黑暗中蠕動,馬上就有好幾隻手伸過來抓住他的身軀,把他拖進暗處。
他扭動身軀,試圖抵抗,依然不敵對力強人的臂力。驚恐讓他喉嚨緊束,連慘叫也發不出。他隻能任人擺布,被輕鬆地用力甩開,撞上綜合商業大樓的外牆。
「……呃唔!」
他的後腦勺受到強烈撞擊,肩上的書包也被拋了出去.整個人當場癱倒在地。他頭昏目眩,宛如暈船已久;他勉強自己起身,這時惡心的感覺甚至比痛覺更強烈。不過他還是抬起了頭,看見四個男子低頭俯視,團團圍住自己,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不,其實還是有,就算是小巷子裏,還是偶爾有人路過,隻是大家若不是視而不見,匆匆離去,就是在男子的威脅下如鳥獸散,趕緊逃離現場。
「反正就是要揍這家夥一頓嗎?」
「對對——嘿。」
其中一名男子說出不祥的話語,隨即有另一個男子踹向兔田的腹部,輕鬆得像踢一顆在地上打滾的球。
「……呃!嗚……哈……!」
他們心中不存在踢人的罪惡感,被踢的人則是深刻感覺到內髒破裂般的沉重痛楚,甚至以為踹入腹部的腳尖是把鐮刀或其他利器。
他痛苦得無法呼吸,嘔吐感從體內深處湧起。他抱著肚子,趴倒在地上。接著,腰側、大腿、肩膀、手臂、背……攻擊此起彼落,如石雨打在兔田矮小的身軀。
打完後,男子紛紛靠近,踢起兔田的身體。
他絕不舉起手防禦,隻是把手放在懷裏,縮著身子忍耐疼痛,等待這陣惡意的雨勢停歇。
「…………」
不曉得過了多久,時間上大概隻發生了十幾秒,對兔田來說卻宛如永遠的殘酷地獄總算結束。
他的骨頭嘎嘎作響,筋肉發出悲鳴,稍微動一下都能感覺到電擊般的劇烈疼痛。不過,要是能這樣結束,他就該偷笑了。
你們打夠了吧?快滾!兔田在心中大叫,然而這卑微的心願也遭男子徹底粉碎。
「隻要揍他一頓就行了嗎?」
「不,好像還要毀了他的手。」
「!?」
慘了,最害怕的情形還是發生了。
身體隨便他們愛怎麼揍都沒關係,可是手不行。萬一手受傷,就不能彈吉他了。他心想一定要避免這種慘劇發生,所以剛才不管全身再怎麼毫無防備,隻有手牢牢地藏在懷裏,生怕受傷。
「喂,你壓住那裏。」
男子把兔田蜷縮的身子壓在地上,硬拉出他的左手。
「住、手……」
兔田試著抵抗,可是剛才郡一陣攻擊造成的傷害實在過於嚴重,光是稍微動一下身子就已經費盡他所有力氣。他向來對自己的臂力沒自信,又被好幾個男子壓住,根本動彈不得。他的左手被釘在地麵,宛如放上斷頭台上的人頭。
「別怪我啊。」
接著,一個戴著棒球帽,似曾相識的男子高舉起單腳,如同處刑人舉起斬首的刀刃。
這一腳踩碎的是手,粉碎的是希望——他可以聽見絕望的歎息在耳邊響起。
就在此時——
棒球帽男子舉著單腳,身體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他沒有往上跳躍,卻像被一條透明的繩索吊了起來。
「哇!呃!?」
從棒球帽男子狂亂的語氣和在空中胡亂揮動的四肢可以知道,眼前謎樣的現象並非出於他個人意誌。
棒球帽男子的身體在升上兩公尺高空的瞬間,疾速往地麵落下——不對,他是被砸了下去。
——喀啷!
男子沒有發出慘叫,現場響起如車禍發生的巨大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