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紙渲靠在她的懷中,欣慰得笑了笑,抬手試圖摸一下她的臉頰,豈知才不過到半空中便無力得垂落,閉目死去。
二夫人昏死過去,大夫人和高美景扶住她,都已是淚流滿麵。高步青取過針囊來,遠遠看著這一切老淚縱橫。而唯獨高墨言,靠在營帳門前,看著遠方,目光似是落在了千裏之外一般,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一切,包括杜若錦和高紙渲之間的話語。
杜若錦用帕子輕輕拭去高紙渲嘴角的血跡,又用手拂了拂他散亂的頭發,低低念道:“紙渲,讓我再好好看你一眼,我記住了你的模樣,來生才好尋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來生隻許投胎在尋常人家,我要與你做一對最平實的夫妻,不再牽涉江山社稷,不再牽涉宮闈情仇,生一對兒女,就那麼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她沒有再哭,可是內心淩亂悲痛欲滴血,她知道她的紙渲是希望看到她在笑的,他希望自己能灑脫一世,來生才好沒有負擔地去度日尋歡。
她將高紙渲的屍首抱在懷裏,不允許別人將他帶走,半日過去,又是半日……
“放開手吧,杜沉香,你已經將來生許給了三弟,可是你今生是我的,是惜情的,所以,請你為了我和惜情,放手吧。”高墨言在她身旁好言勸慰,良久,杜若錦才在他麵前哭出聲,直到哭得暈死過去。
高家人在擒龍坡將士陣營中,盤桓了兩日,期間高老太爺得知高紙渲的死訊,頓時一口血噴上來,猝死。
趙正舫將高紙渲所說的去處告訴杜若錦,還說道:“元帥怕二少奶奶不肯答應去,所以特別囑咐過,二少奶奶如果擇了別處,這五萬精兵誓死相隨。”
“我怎麼會不肯答應去呢?隻要是他選好的地方,我都會答應的,你盡管依著他的吩咐去安置吧。”杜若錦淡淡說道。
杜若錦聽見腳步聲遠去,卻仍是感覺到身旁還有熟悉的溫熱的氣息,驀然回頭,卻是高墨言負手而立,站在她的身旁。
杜若錦遙望著遠方星光,指著最亮的哪一顆,微微笑道:“你看,那是紙渲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高墨言沒有出言,隻是將她的身子攬過來,用力地抱了抱。杜若錦將頭埋在他的懷裏,悶聲說道:“墨,原諒我,我隻是太傷心了,這十年來,我設想過不知多少相見的場麵,他凱旋歸來英姿勃勃的畫麵,他娶妻封侯的畫麵,卻唯獨沒有設想過,他會死在我的麵前……”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對於高墨言的寬容,杜若錦心裏有道不出的感激,片刻間,高墨言胸前已被淚水洇濕,泛著淡淡的涼意。
高家在陣營中舉行了簡單的祭拜儀式,帶著高老太爺和高紙渲的骨灰離開。期間,趙正舫按照高紙渲生前的部署,除了隻留下數百精兵侍衛,其餘全部遣散,分布於老百姓中去,安然度日。
一行人又行了十數日,才到了一處蜿蜒山脈前。
趙正舫伸手在崖壁的突腳處一拍,竟然有一處山石轉動了下,露出一條下山的石階捷徑來。
趙正舫指著前方,驚喜說道:“到了,二少奶奶,順著石階走下去就是元帥所說的山穀了,元帥吩咐過,將大家帶到此處安置,元帥曾命人在周圍曾布下一百一十八道機關,不亞於十萬精兵的能量。”
眾人沿著石階下去,來到一處山穀。起初,看著山脈並不覺得如何出眾,身臨其境時才察覺山中空氣清新,難得是竟是毫無瘴毒邪氣。穀內花香鳥語,數不清的奇花異草,田地縱橫交錯,已有數十戶農戶耕作,農舍分布有序。
杜若錦知道連同這數十戶農戶也定是高紙渲生前安排下的,他將一切都提前想到了,唯獨沒有料到自己會斃命在水凝煙手中。
或者,他早已想到過了死,甚至並不在意死在誰的手裏,反正他已經將高家人的後路一步步安排好,他死而瞑目。因為他知道,隻有他死了,杜若錦才能徹底擺脫糾結的情感,和三人相對的尷尬場麵,他已經在邊關大漠黃沙處躲了十年,躲累了,不想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