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的複雜出乎想象。一連半個月,夏雪陷入一種不能自拔的惶恐中。
王森一案對她刺激很大,她想官員的貪欲往往就像麻醉劑,掩沒了理智。雖然她沒動用卡上的錢財,可她覺得自己也是個貪官、庸官。她終於明白:道德和生活沒太大關係,卻和職業有太大關係。
作為官員這一職業,黨紀國法的要求,職業道德的約束,似乎對某些領導沒起太大作用。王市長之死也隻震懾了一下,那些官員又我行我素了,事實上也收不住手了,他們是有福同享共同腐敗,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人已無法控製,紀委也說壓力大,辦不下,沒辦法。
當馬暉遵王市長意思安排一筆項目款,讓她簽字時,她隻有用上托病休假這一招了。
那些審仳程序似乎也到場了,企業發申請,相關局委審核,專家組評定,再上報主管領導審批,再區政府常務會議決定。可夏雪知道這一切有太多的暗箱操作的空間。很多會議研究隻是個幌子,交易早已在私下裏完成。
卓越更忙了,有時幾天不回家,她打個電話過去,她這幾天要外出休息幾天。也許,人生該空的東西一定要空掉,像電腦一樣,儲存的東西不及時清空就會死機。
“你一個人去?還是和他去?”卓越口氣淡淡的,他口裏的那個“他”是指驪一鳴。
夏雪啪地掛斷手機。
她要去的地方是三亞。她要去天涯海角看一看。市裏大多數官員去三亞旅遊過,不過誰也不去天涯海角。作為官員,對天涯海角是很忌諱的。心裏這個黴頭是觸不得的。
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浩淼無垠的大海邊,海風吹亂了她一頭秀發,岩石上“天涯海角”四個鮮紅大字分外奪目。她內心竟有一股期盼:真走到天涯海角了嗎?真走到盡頭了嗎?
不遠處,一對夫婦領著一個小孩在天涯海角邊留影。夫婦教導孩子:“以後當官在單位工作,就不要來天涯海角了,而要去天子山,體會一下做天子的風光,增強自己的上進心……”
“真的到了天涯海角就官運沒了?到了天子山就會威風八麵?”孩子似懂非懂問。
聽著這些,夏雪嘎然失笑,她想人與人的心理脈絡原來如此相似,她此行潛意識裏不也就希望自己的官場之路到此為止嗎?她不也祈求神靈或冥冥之中那股力量扭轉她前進的方向?也許道德真和生活關係不大,卻和職業有太大關係,道德可以很高,也可以很低。
似乎自己有些身不由已,她幾分悵然。
過去李戰帶她到一些地方玩過,李戰就是一位高明的風險投資商,將她包裝上市,在快速收回投資賺取巨額利潤後快速退出。雖然表麵上是退出了,暗地裏還在伺機而動,還會追求利潤的更大化。她這隻股票升得越高,就越自己無法掌控,她沒走出女秘書的宿命,李戰和驪一鳴是幕後的莊家。
去三亞療養,是夏雪自己的意思,她整天在辦公室、會場疲於奔命,要麵對一張張不願看到的臉說不願意說的話,心力交瘁,她想避開。卓越怕她在家憋出病來,也答應她去。夏雪現在明白她和卓越之間隻在履行一種夫妻義務而已,她心已死。
三亞的海島風情使她心情為這一暢,更大的收獲是她在這裏結識了勇,一位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年輕男畫家。
似乎是命中有緣,那日她在海濱邊遊泳,遊來遊去遊遠了,深海裏浪頭很大,漸漸夏雪有點招架不住了,她力氣越來越小,劃著劃著劃不動了,眼看著就要讓波浪裹走。勇出現了,勇迅速劃了過來,他劃水的姿式很優美,象一條翻騰的鯉魚。他將嗆了半肚子水的夏雪挾著,拚力往回劃。他的力氣很大,挾一個人居然來去自如。劃回岸上,勇將夏雪趴在一塊圓石頭上,他用力按她後背,夏雪肚裏的水哇地吐了出來,這才從昏迷中蘇醒。
這一英雄救美,使夏雪的三亞之旅有了色彩。
勇走進了夏雪的生活,憂悒的夏雪這才意識到她不正期盼勇的出現嗎,她還是一朵嬌嫩的鮮花,她不想過早地枯萎,她需要愛的甘露。
善解人意風流儒雅的勇贏得了她的芳心,勇還是一名不出名的畫家,兩人卿卿我我如膠似膝,夏雪經常去勇的畫室,和他談藝術,做他的模特。夏雪不脫去衣裳,也象尊聖潔的女神,她那麼美,美得有些不可思議。勇幾次都忍不住擱下畫筆看著她入迷。
和勇在一起,夏雪真的忘了煩惱,忘了身份,不想冰哥和李萍兒,什麼都不想。她在愛海裏留連忘返。而區長這一身份,讓她又不自覺地對勇保持一定的距離。
“勇,我們此生此世永不分開,好嗎?”她常常隻在心裏囈語。在勇身上,她才找回愛的權力。她看得出,勇同樣深愛著她,他不知道她的底細,不知她是區長,隻是把她當作他愛的女孩,這是她從沒享有過的。李戰隻把她當作試驗品,卓越隻把她當作招牌。隻有勇,勇是用愛的眼光用心來愛她的。
夏雪幸福的心裏,也有陰影。她怕勇會知道她的一切,幸福會轉瞬即逝。她象個貪婪的女人,不滿足地要在勇身上得到愛。好幾次,她在可怕的噩夢中痛哭失聲。
勇每天上午來看她,看到她的憂鬱,問她:“你心裏有什麼事……不要憋著……說給我聽好不好?我也許能分擔一些…”
勇是真誠的,但夏雪不敢麵對過去,她支吾著遮掩過去。
夏雪好幾次想離開三亞,但她做不到。卓越已給她打了幾次電話,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可別在溫柔鄉裏出不來呀,他說他放寬政策可是有原則的,總不能把他這個丈夫一腳踢開吧。驪一鳴也打來電話,說些她不想聽的話。驪一鳴看來耐心已到極限,加緊對她的進攻,她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擺脫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