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就看見他先是盯著手機愣了一下,隨後整個人好像被打了一記重拳,整個人扒著欄杆彎了下去,痙攣似的手指生生把金屬的欄杆捏進去一塊,小姑娘有點害怕地後退了半步。旁邊好幾個人都被他驚動了,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情況。
這時,竇尋的手機又響了,鈴聲是灰鸚鵡歡快又跑調的歌聲,一把抓過他行將魂飛魄散的意識,強行擰成一股拽了回來。
竇尋抓救命稻草一般接起來:“喂……”
“還是我,您剛才可能不小心把電話掛了,”趙助理說,“那什麼,能不能請您把身份證號發過來?我們老板剛才說,您來往的機票公司負責……”
竇尋截口打斷他:“人還活著嗎?”
他一句話開口,似乎破了周遭的結界,三魂七魄奔湧著歸位,竇尋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隻要人活著,變成什麼樣他都能接受。
趙助理卡了一下殼。
旁邊宋連元正在跟人打聽徐西臨的情況,有一個不知道是警察還是醫護人員的拎著一包東西出來:“徐西……”
宋連元趕緊說:“對對,是!”
然後他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那裏隻有一點隨身物品,登機牌的票根,證件,錢夾……還有一件血跡斑斑的外衣。
宋連元差點跪下。
趙助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同時對電話那邊屏住呼吸的竇尋弱弱地說:“我們遇事要往好的地方想……”
竇尋的心冰涼的沉下去了。
後來他怎麼從接人變成自己飛過去,竇尋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全程他都是勉強拉扯著自己累贅的軀殼,跟機艙裏巨大的轟鳴聲一起“嗡嗡作響”,他臉色平靜無波,機械地跟著人走,打車,報醫院名,找人,有條不紊……程序全是自動的,然後在醫院先找到了趙助理和神色複雜的宋連元。
宋連元矜持地繃著臉對他點了個頭,竇尋神色平靜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一回頭看見趙助理一雙通紅的眼圈。
趙助理到現在整個人屬於蒙圈狀態,也不知道竇尋是幹什麼的,隻是逢人就像抓著宣泄一下情緒,他攥著竇尋的手,上下用力晃了幾下:“放心放心,大夫說沒事了,手術做完了,觀察一陣子就能探視……”
竇尋隻看見他嘴一開一合,好像患了失語症,一句中國話都聽不懂了,他安安靜靜地等趙助理說完:“請問人在哪,怎麼走?”
宋連元剛開始看他鎮定得不像話,後來發現不對勁,因為不管別人跟他說什麼他都點頭,回的永遠是一句“人在哪”,不像鎮定,像是不太正常。
趙助理:“宋總……”
“這邊來。”宋連元衝竇尋招招手。
竇尋:“謝謝。”
重症觀察室是不能隨意探視的,樓道陰暗細窄,來來往往有好多人,泛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各種家屬等在樓道裏低語,裏麵醫護人員叫好的聲音跟炸雷似的,直接不留情麵地劈在人心上,他們經過的時候,一個原來呆呆地坐在樓道椅子上的女人突然一嗓子哭了出來,哭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宋連元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竇尋卻全然沒聽見一樣,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
ICU旁邊是專供家屬的休息室,勉強算是寬敞明亮,還有地方可以躺,他們在那等了一天半,竇尋坐下就開始發呆,讓吃就吃,讓休息一會,他就躺下,躺半天一動不動,宋連元過去一看,眼睛是睜著的。
竇尋平躺著盯著天花板,宋連元就在旁邊看他,剛開始怎麼看怎麼別扭,後來漸漸不忍心了,硬著頭皮過去搭話:“你過來的時候跟單位請假了嗎?”
竇尋茫然地回視著他。
宋連元歎了口氣,試探著伸出一隻手,放在竇尋肩上:“沒事……沒事啊,我都問清楚了,他們說撞車的地方是中間,他在車尾,受的波及不大,都是皮外傷,就是甩出去的時候被人撞了一下……急性胃出血,看著是挺嚇人,不過現在已經輸完血做完手術了,隻要沒有其他病變,問題應該不大,人還那麼年輕……”
竇尋不知道聽進去沒聽進去,半天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宋連元正要說什麼,被旁邊的動靜打斷了——是對中年夫婦,孩子心髒病在裏麵搶救,一聲剛才過來跟他們說了句什麼,消息可能不太好,男的當場就跪下了。
二十多個小時,身邊生生死死,來來往往,宋連元本想說什麼,終於還是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