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是村委會歡迎下鄉文藝演出時候用的道具。”徐西臨指指桌上狼藉的一攤,也不去看竇尋,一本正經地教育目瞪口呆的老成說,“這種從心上人心尖上摘下來的花瓣,壓製加工成標本——也就是現在流行的‘永生花’,封存鑲嵌,就叫‘文藝深情’路線。”
老成徹底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
蔡敬看了看人形道具竇尋胸口的花,又看了看若無其事走開的徐西臨,總感覺這裏頭有什麼事不對。
正月初四,竇尋要搬家,徐西臨比他去得還早,任勞任怨地幫他搬了一天家。中途,徐西臨出去了一會,竇尋以為他公司有什麼事要處理。
結果兩個小時以後,徐西臨再回來,從窗簾、新的床單被罩到掛在客廳裏的靜物畫像和可旋轉的數架……事無巨細,都給他置辦全了,指揮著安裝工人風卷殘雲似的裝好,把鑰匙丟給鍾點工打掃衛生,帶竇尋出去吃飯。
傍晚,徐西臨對著竇尋的門牌號拍了張照片,衝他晃晃手機,回花店接兒子去了。
頭天他別在竇尋身上的花有點卷邊了,竇尋找了個小花瓶裝了清水,想留它兩天,但是那花枝被徐西臨辣手摧殘,一時美感十足,現在花莖已經短得吸不上水了,還是勢不可擋地枯萎了下去。
竇尋想:“他到底沒跟我提明天的事。”
初五是外婆的忌日,徐西臨小心地跟竇尋繞開了這個話題,這是現階段他不想跟竇尋提及的,有些飯一次沒做熟,再回鍋,味道總會有些不對。徐西臨雖然很想把一切推翻重來,但理智上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隻好盡可能地往前看。
那封沒有回音的郵件是竇尋“老死不相往來”的佐證,徐西臨每天風雨無阻地圍著竇尋轉,一會試探一會示好,一刻也不閑著,但其實不是不擔心的。
因為總覺得竇尋下一刻就會把“從今往後,咱倆恩斷義絕,什麼關係都沒有了”想起來,冷冷地打斷他一廂情願的妄想。
初五清晨,徐西臨起了個大早,在遛鳥的老大爺才剛出門的時候,就頂著一聲冰冷的晨露來到了墓園。
墓地是雙人的,徐西臨外公過世的時候給蘇文婉女士留了個地方,徐進還在世的時候給墓地續過費,保證過了二十年的產權期後,他們兩個人還有機會搬到一起住。
照片換成了外公和外婆年輕時候的合影,徐西臨把墓碑擦了一遍,跟從來沒見過的外公打了招呼,把花放下了。
“豆餡兒回來了。”徐西臨小聲跟外婆說,“我……”
他皺了一下眉,早晨沒顧上吃早飯,被酒泡壞了的胃開始隱約地抗議起來,徐西臨歎了口氣,一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地方,像個孩子似的蹲下來,低頭對外婆輕聲說:“我對不起您。”
他還是愛竇尋。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麼多年早就鑽到了錢眼裏,對誰都提不起什麼興趣,可是等那個人回來他才發現,原來是舊時留下的灰占了他胸口的地方,占了好多年沒掃幹淨,一夜之間就死灰複燃了。
他覺得對不起一直到走都掛心著他的外婆,因為放不下。
也對不起竇尋,因為即使放不下,也沒能走到最後。
徐西臨沉默了一會,在墓碑上拍了兩下,扶著冰冷的石板站起來:“以後我再帶他來看您,我保證。”
他說完,裹緊了外衣,往停車場走去。
隔著幾米遠,徐西臨摸出鑰匙打開鎖,前後車燈如夢方醒似的亮了幾下,徐西臨的腳步卻陡然頓住。
他看見一個人從他的車後麵繞出來,默默地走到他麵前。
竇尋。
“太平”,到底是粉飾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