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牛羊連草也不吃,都在陰涼地趴著。風迎麵吹來,沒有一絲潮氣。空氣異常幹燥,仿佛一個火星就能把天地點燃。
鄂爾多斯老營的夜空,星光如盞盞酥油燈,這盞滅了,那盞又亮了。
阿木爾津出了自己的寢帳,直奔阿拉坦汗的大帳。可到了阿拉坦汗帳前,阿木爾津又站住了,她心潮翻滾,我的三個哥哥喪命在阿拉坦汗的兩個兒子手中,阿拉坦汗的三子鐵背喪命在我阿爸手中,我可以放下這些仇恨,可他放得下嗎?這次阿爸偷襲鄂爾多斯老營,墨爾根的死就是阿爸造成的,墨爾根的七個兒子都認為是我向阿爸告的密,現在,我去說這七兄弟要爭奪濟農之位,阿拉坦汗會不會懷疑我別有用心?阿木爾津又想到了亦布拉,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生身之父,阿拉坦汗他們割下我阿爸的人頭,我還為他們著想,阿爸在九泉之下會原諒我嗎?
這也不對,我是墨爾根的夫人,我是黃金家族的一員,最初是阿爸忤逆作亂,是他先殺了黃金家族的烏魯斯濟農,偽立巴布岱當了大汗,後來又蠱惑安台去殺尚在幼年的墨爾根、阿拉坦和孟姑,使阿拉坦汗母子離散,把國家攪得天翻地覆,到現在博同比姬和孟姑公主還流落在大同,我們家與黃金家族的恩怨太多了。
阿木爾津越想腦子越亂,算了算了,管他呢,誰愛當濟農誰當,誰能搶這個位子誰就搶,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我隻要管好自己的兩個兒子就行……她兩手抱頭,疾步往回走。
阿木爾津一撩帳簾,迎麵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在篝火的映照下,阿木爾津一看,是阿巴裏:“你?”
阿巴裏沒笑擠笑:“嘿嘿嘿,是我。”
阿木爾津冷冷地問:“你來幹什麼?”
阿巴裏齜著牙:“我,我來看看你。看你瘦的,人都快脫相了。其實你也不用太傷心,亦布拉雖然是你阿爸,可他卻殺了墨爾根濟農,墨爾根濟農是你丈夫,天下間最近的還是夫妻。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不能這麼過一輩子……”
阿巴裏一邊說,一邊往阿木爾津身旁湊:“其實,其實,這麼多年了,我,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實意。我聽說墨爾根濟農臨終前留下遺言,誰殺了亦布拉,就推舉誰當濟農。嘿嘿,我抓到了亦布拉,我就是右翼的濟農人選。隻要把這件事奏明大汗,那我就是濟農了。嘿嘿,阿木爾津,你要是嫁給我,還是濟農夫人……”
就是眼前這個人抓住了阿爸,不然阿爸也不會身首異處。阿巴裏的話跟刀子一樣,句句紮在阿木爾津的心上。阿木爾津“啪”就是一個嘴巴,夜空裏,這個嘴巴打得這個響,這個脆。阿巴裏眼前金星亂竄,血從鼻孔和嘴角流了出來。
阿木爾津一伸手從帳壁上摘下鋼刀,“刷刷刷”砍向阿巴裏。
阿巴裏一邊躲,一邊叫:“別這樣,別這樣,我這都是為你好……”
阿木爾津一刀緊似一刀,阿巴裏連滾帶爬地退出了阿木爾津的寢帳,他捂著腮幫子,一溜煙地跑了。
“當啷”阿木爾津的刀落在地上,她身子一軟,癱在榻上,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也就是一盞奶茶的工夫,帳外又傳來腳步聲。阿木爾津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阿巴裏這個被狼掏去心肝的東西又回來了?我非把他捅八個窟窿不可!阿木爾津撿起刀,立在帳門邊。
一個人影走了進來,阿木爾津舉刀就刺:“我要你命!”
來人往旁邊一閃,驚道:“你,你這是幹什麼?”
阿木爾津一聽聲音不對,她定睛一看,原來是阿拉坦汗:“可汗……”
阿木爾津呆呆地看著阿拉坦汗,握著刀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見阿木爾津滿臉殺機,而且還有淚痕,阿拉坦汗問:“怎麼了?”
阿木爾津沒有回答,而是問:“有事嗎?”
阿拉坦汗輕輕地說:“我,我來看看你……”
良言一句三冬暖。阿木爾津再也忍不住了,她轉過身去,淚如泉湧。
阿拉坦汗歎了一口氣:“我,我對不起你,讓你失去了阿爸。”
阿木爾津抽泣著,她緩緩地說:“……都過去了,還提這些幹什麼。”
阿拉坦汗搖了搖頭:“我們都不提了。”
沉默了一會兒,阿拉坦汗似在安慰阿木爾津,也像在安慰自己:“忘了吧,人都不在了,我們不能整天活在仇恨裏。珍重!”
說完,阿拉坦汗慢慢地走向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