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涯一驚,並未接話。
葉故之緩緩站起身抖了抖衣衫說:“瑞安沒有賀家,況且我這殘破之人也就我那善良溫柔的師父還惦記了,之前隻是猜測,剛才你叫了我名字我就更加肯定了,早早和你說了我的事,也讓你早些回去吧。”
賀蘭涯站在原地看著他,月色下的葉故之雖然麵帶笑容周身散發的卻是無望,有風起,他輕聲去問葉故之:“不後悔嗎?”
葉故之笑著,眼中是深思熟慮後的堅決,他摸了摸左側臉頰的傷疤說:“至死不渝。”
賀蘭涯低頭沉默了一瞬,他忽然明白鳳棲說的可惜,也忽然明白椿大人那棵老樹怎麼這麼放不下了,但這是葉故之的人生,他該走自己選的路,“那…葉故之,保重。”
葉故之點頭微笑道:“賀公子,有緣再見。”
目送賀蘭涯走遠了,葉故之拿起桌上酒盞,朝著東方 舉杯飲盡,再跪下磕了一個頭道:“徒兒不孝。”
跪了一會兒之後他站起身,看著石桌上這個酒壇子想著,是不是把它當個醃菜壇子?
賀蘭涯這一去差不多半月有餘,終於在一個清晨收露的時候回來了,他站在院門外看到鳳棲背身坐在院中槐樹下的石桌旁,有一縷飄渺水煙騰起似乎在煮茶,神君白衣覆在地上,沒開結界,任由風過時飄落的槐花落在發上,墜在衣袍。
賀蘭涯停了下來,手搭在院門上,靜靜地看著鳳棲,想起了他之前那句:在劫難逃,那自己的劫是不是就在鳳棲身上?
鳳棲感知到賀蘭涯回來了,不明白他為什麼在外麵站著不動,拿起煮好的茶倒在杯中,淡金色的茶湯在白瓷茶盞中有著氤氳的水汽,“再不進來茶就冷了。”
賀蘭涯輕輕呼了口氣,快步走去,沒有著急坐下而是站在鳳棲身後,用手去攏他的銀發,撚起一縷放在嘴邊親著。
鳳棲沒回頭,執起茶盞淡淡問:“怎麼去了這麼久?見到人了?怎麼樣?”
賀蘭涯嗯了一聲說:“見到了。”看著他吻過的發絲似乎有些瑩瑩光彩,然後把他所有頭發攏好,想找發繩綁上,左看右看沒找到便抬手扯掉自己的發帶,“葉故之他破了相,傷了身體的底子,右手基本拿不起重物。”
鳳棲拿著茶盞的手停在了半空,“那豈不是廢了?為何?”
“為一人,他這是情劫。”賀蘭涯一圈一圈的將發帶繞在他發上。
鳳棲歎了口氣,吹了吹嘴邊茶湯喝了一口:“情劫難逃,隻能靠自己渡過去,怪不得椿大人惦記著又沒辦法。”
賀蘭涯的發帶鬆鬆垮垮的綁在鳳棲銀發,黑色發帶竟然與銀發意外的搭配,“他說他不逃了,他認了,至死不渝。”
鳳棲放下茶盞道:“真是糊塗,為個人成仙的機會都扔了,又不是什麼天賜的良緣。”
賀蘭涯親吻他的發頂,眼睛閃爍著光,手放在他下巴,讓他仰起頭看他,烏黑的一雙眼眸看進他金灰色的雙眸:“他說不管如何,終究是苦短…情長…”略頓了一下,聲音中帶著纏綿,“鳳棲…”他喚他名諱,想問他什麼是天賜良緣?他們的情長會有多久?
鳳棲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雙臂抬起,勾住他的脖頸:“蘭涯,你說他為何如此愚蠢呢?苦就是苦,情長又怎樣呢?沒這情他是不是也沒那些苦?”
這婉轉悠揚的聲音,這一句愚蠢像是鎖仙繩,纏上了賀蘭涯的心,猛地拉緊,繳出了血。
愚蠢?賀蘭涯放開了手:“也許是這情深支撐著他,讓苦痛變短了。”
鳳棲低頭去逗落在石桌上的小雀,搖了搖頭:“這世間情愛最是傷人,合則聚,不合便散了,糾糾纏纏傷人傷己。”
賀蘭涯俯身在他身側,猛的扳過他的臉,用力的吻下去,他不想再聽了,他一句也不想再聽了。桌上小雀呼的全散了,他一把抱著鳳棲往屋內走,他念良宵美景,他想白日宣淫,他不想再聽他說一句了。
鳳棲摸著他下巴說:“等下咱們就走吧,你快一點。”
賀蘭涯低頭看他說:“快不了。”他本就是性淫的族類,一直以來隻有鳳棲一人已經是壓了本性,結果…愚蠢?不合就散?嗬…想的真好啊。
陽光透過煙青色床幔照進來,刺繡的花瓣落成了陰影映在鳳棲的臉上,賀蘭涯突然停了,低頭去看鳳棲,抬手去摸他發亮的神識,又去摸他紅了的眼尾,歎了口氣,隨後認命的笑了,算了,蠢就蠢吧,誰讓自己愛這眼前風景勝過人間無數。
鳳棲疑惑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就不動了,向他伸出手,婉轉的聲音此時有些沙,他喚他名字:“蘭涯…”
……
懸崖上的少年慢慢睜開了眼,耳邊似乎還有那一聲隱約的呼喚,他眼前樹葉泛黃,似乎已經到了秋季,他感覺肩頭有什麼在動,側頭一看是一隻藍紅相間的山雀,小家夥歪頭看他似乎有些疑惑,然後留了白色的東西落在了他肩頭,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賀蘭涯迷迷糊糊的抬手一摸,仔細看了一看喊道:“死鳥!敢在爺身上拉屎!”
身上僵硬得很,他動了動腿又動了動肩膀,腦子裏混亂的捋不清楚,記憶好像缺了一大塊,感覺剛才還是夏天怎麼現在就變成了秋天?恍恍惚惚似乎一場大夢初醒。
這是哪?不管了,先下山再說。
無意低頭,發現眼前一叢青草油綠,在一片枯黃中格格不入,這處是剛才發光的人跪著的地方。
那人叫什麼來著?對了,鳳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