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卷(2 / 3)

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屋內回蕩著,深沉而寥落的氣氛刹時籠罩著整個茅屋中。

石砥中默然地望著天山神鷹,他幾乎不能說出有關自己與天山所遭遇的事。

這種淒涼的情景,使他憶起遇見天山老人時的情形來,那也是一樣蒼老而孤獨的老人……

天山神鷹重重地歎了口氣,垂下蒼蒼白發的頭顱,輕聲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石砥中道:“師祖你不要傷感,今日能遇見你,確實是不易之事……”

天山神鷹抬起頭來,睜開滿含淚水的眼睛,問道:“呃!我還沒問明白你怎會到這島上來……”

他似是想到什麼,愕然道:“你是說你已成了天山掌門?

難道我那徒兒已經……”

石砥中默然道:“師伯已經鶴駕歸西了,徒孫此來一方麵是受他老人家所托付,二方麵是家父也困於島中……”

天山神鷹渾身一震,道:“你是說他已經死了?我那二徒兒也被困島中?”

他話剛說完,便吐出一口鮮血,灑濺在地上。

石砥中雙眉軒起道:“師祖,你老人家是否身受重傷?可要徒孫……”

天山神鷹擺了擺手道:“你不要急,我這是色癆之疾,加上被那賤人將筋骨挫傷,以致每天都要昏迷一個時辰。”

他急喘兩口氣,繼續道:“剛才我以為你是那賤人派來的,殺了我那麼多鷹兒,所以我拚了老命吹笛……”

道:“徒孫,記住,一定要殺死那賤人,她……”

他那微弱的聲音陡然又轉為硬朗,喘著氣道:“她會迷陽之法,你要小心著,千萬不要看她的眼睛,要下狠心殺了她……”

他說到最後,咬牙切齒,右手抓住石砥中,握得緊緊的,那枯瘦的手上,一條條青筋露現,皺紋重疊……

石砥中隻覺心中泛起一股難受,直想哭出來。

他咽聲道:“我一定要殺了她……”

天山神鷹露出一絲淺笑,沉聲道:“我一生隻做錯一件事,是以用三十餘年的歲月來懺悔,所以,你要小心為人,切莫踏我覆轍……”

他深深歎了口氣,道:“本門的許多武功手籍,都已被那賤人拿去,我看你武功博雜深奧,也用不到了。至於那些鷹兒……”

他自言自語道:“他們本該遨遊天空,憑風飛翔的,我又何必再困住他們呢?讓他們去吧……”

石砥中心裏沉重無比,默然地望著這衰老瘦弱的老人,他不敢說話,以免打斷這老人的聯想。

天山神鷹歎了口氣道:“你將我那支短笛拿來。”

石砥中愕然道:“你不是放在袖中嗎?”

天山神鷹移動著顫抖的手,自袖中掏出短笛,擺在唇上吹了起來。

幽清淒楚的一絲微音顫抖,似是細流如淚嗚咽而過,含著悲悼的音韻回繞著陰暗的茅屋,不住地回蕩,回蕩……

石砥中聽到笛聲裏似是含有生死訣別,悲泣互訴的意思,他僅傾聽了一下,便沉浸於低幽的音韻之中,整個心靈都繞著笛音回旋……

淚水兩行,自他眼眶流下,緩緩落在臉上,又滑落襟上。

良久,笛聲一斷,天山神鷹那微弱的沙啞聲音響起。

他輕聲道:“孩子,你又哭什麼?快去,替我出屋外去看看,那些鷹兒是不是都走了?”

石砥中擦了擦眼淚,依言走出屋外,隻見茅屋頂上棲息著那隻灰鷹,其他蒼鷹都盤旋於屋頂的空中,回旋飛舞,似是不忍離去。

他說道:“師祖,還沒有走!”

笛聲響起,一連幾個連音,高聳入雲,尖銳刺耳……

空中鷹群“呱呱”叫了幾聲,又在低空回旋了兩匝方始振翅遠飛而去。

石砥中隻覺心中波潮洶湧,遏止不住激動的情緒,他道:“象這等扁毛畜牲也有感情,不忍離開主人而去,非要示以決裂之情,方始依依不舍而去。”

他垂下頭來,緩緩地行進屋裏。

天山神鷹老淚縱橫,將短笛遞給石砥中道:“你將這個拿去吧,我也沒有東西可送給你……”

他摩挲著光滑的笛身,啞聲道:“這短笛隨我四十餘年,你撫笛當念及我一生的如此下場……”

他兩眼睜得老大道:“見到你爹時,就說我對不起他……”

石砥中還沒答話,身後風聲一響,他急忙回過頭來,隻見那隻灰色的大鷹低掠進來。

天山神鷹苦笑道:“大灰,大灰,你又何必如此,走吧!”

那隻大鷹低鳴一聲,搖了搖翅。

天山神鷹臉上泛紅,顫聲道:“徒孫,我……我死了不要……”

他艱難地道:“不要移動我……就讓我躺在這裏……”

他急促喘了兩口氣,話聲低弱。終至不可聞,眼角掛著兩串淚珠,便瞑目死去。

石砥中隻覺心痛如絞,不禁放聲痛哭起來。

那隻灰鷹悲鳴三聲,掠州屋外。

石砥中默然哀悼了一下,隻聽茅屋外,鷹鳴怨苦,繞屋不歇。

他手拿短笛,也躍出屋外,隻見那隻灰鷹繞空打轉,悲鳴不已。

他歎道:“鷹呀!鷹呀!你是痛哭主人的死嗎?不要再如此了,你去吧!”

那隻灰鷹長鳴一聲,直衝雲霄,陡然直瀉而下。

石砥中愕然不知這鷹為何如此,卻已見那隻大鷹如同隕石墜地,撞死在茅屋前的一塊大石上。

鮮血濺起,羽毛散落,石砥中親眼目睹這灰鷹壯烈自殺殉主的一幕情景,有似巨錘重擊心頭,久久未能使心境平複下來。

他木然地站在茅屋之前,陽光投在他修長的身軀上,把影子拖在地上,愈拖愈短……

日將正午,他也沒有移動身子,不知不覺中,他的淚水已沾滿了衣襟,臉上的淚被微風吹幹了,又是兩行掛了下來……

久久,他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捧起那鷹屍,走進茅屋裏。

他將室內爐火滅了,把鷹屍放在坑邊,默默哀悼道:“師祖,安息吧!我一定要替你報仇。”

他望了望室內最後一眼,走出屋外,立在茅屋前大石之上。

他聚氣凝神,雙掌一合,倏然臉孔紅暈,緩緩地一揮而出。

“轟隆”一聲巨響,宏闊沉重的佛門般若真氣擊在茅屋上,立刻便塌了下來。

灰沙泥塊濺起老高,又落了下去,刹時成了一座大墳。

石砥中俯下身來,隻見大鷹撞上的那塊巨石,上麵碧血點點,鮮豔奪目。

他伸右手食指,聚勁於指尖之上,刻了幾個字:“神鷹及其故主之墓。”

他輕輕拍了拍手,將巨石拂了下,舉手一揮,深埋土裏的石塊齊著泥麵而斷,飛落大石之上。

石砥中立起身來,仰望悠悠蒼天,隻見雲片飄蕩,碧藍的穹蒼,太陽已將行至中央。

他輕歎口氣,走到溪水邊將長劍拾起,朝島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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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叢草蔓蔓,椰樹高聳,石砥中心中隻覺鬱悶難禁,幾欲揮劍,將那些椰樹都斬的幹淨。

思緒紛亂中,他突地想到了金戈之事,暗忖道:“剛才師祖不讓我說話,竟然忘了問他關於大漠鵬城中之事,不知他是否已經找到解破金戈上文字之法……”

就在忖思之際,眼前突地出現了一座高峰,蒼翠的山巒,浮現在白雲之中,看不見峰頂。

他精神一振,知道這峰巒之中,必是那千毒郎君所言之鏡湖了。

馬上便可看見自己的父親,他心神有點緊張,腳下一加勁,有如行雲流水,飛快地行入山地。

眼前兩座屏風似的石壁,中間一條羊腸小道,回旋著深入山裏。

他毫不猶疑地踏上那條道路,循著小徑,步履如飛躍去。

路上峻險難行,愈行愈狹,時而斷崖一片,時而石梯千級,一直往山穀裏深入。

山中漸漸陰寒,仰望白雲繚繞,山腰之上一片茫茫,山腰之下苔鮮滑溜,真個險絕無比。

石砥中側首一看,隻見一塊石梁豎在道旁,上麵刻著兩個鬥大的字:“鏡湖”。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都是用朱紅色的顏料塗上的,非常醒目。

他吟道:“來人止步,行前一步即是死亡之途。”

他冷哼一聲,大步跨前,朝斜坡下躍去。

陡直的山道,回行若羊腸,他越過兩座峭直的石壁,來到一個深穀之前。

穀深莫測,一眼望下去,隻見雲霧繚繞,看不見底。

在穀上橫著一條寬僅尺餘的石梁,自這邊直達對麵山崖,架在這寬逾十丈的深穀上,顯得驚險萬狀,好象山風一吹便會墜下。

石砥中走近穀邊,略為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形,隻見對麵崖上也架著十條石梁,直通另外一座山崖。

茫茫的雲霧裏,可看到遠處一線白光閃爍,看來是飛泉自山頂瀉下,雖然聽不到水聲,但可忖知那山泉定是深入穀裏的。

他忖道:“這兒大概是最驚險之處,石梁還不止一座,若是不能越過,便不能達到那鏡湖,眼見那山泉瀉下之處,一定是鏡湖……”

他思索飛轉,繼續忖道:“但是我若不能一口氣直達對岸,隻要對麵山崖埋伏有人,朝石梁一擊,這僅尺餘寬的石梁便將斷去,我一定會墜入深穀之中……”

一陣山風自穀裏吹起,呼呼急嘯,吹到他身上陰寒刺骨,直把衣袂吹得嘩嘩作響。

他暗忖道:“象這陣強風,若是驟然吹來,站在千丈深穀之上,都可能被吹得墜落穀裏,何況……”

他細細地想道:“這條石梁寬約十丈左右,我必須借力兩次,方能躍過去,現在若是我先走過三丈,僅須借力一次便可安然越過,這下希望埋伏在崖後的那人認為我必須借力三次以上才能越過,那我就可不怕他中途將石梁打斷。”

他忖思之際,已緩緩行上石梁,腳下踏著細碎的步子,裝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好象害怕一失足便會掉落穀中。

僅一會兒,他已行到約一半之處,山風呼嘯,石梁竟然微微搖動。

他心中暗自顫驚,忖道:“這果然是天險,生死完全係於一發之間……”

就在他忖思之際,前麵山崖邊,果然現出一條大漢來。

那大漢一身黑色勁裝,滿臉虯髯,手持一根熟銅棍,望著石砥中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天堂有路爾不去,偏闖到這裏來送死,現在讓你前進不得,後退也不得!”

他話落棍起,便往石梁上砸去。

石砥中身形倏然急衝,似是強矢離弦,朝對岸躍去。

轟然一聲,石梁一折兩斷,朝穀底墜去,石砥中如同飛絮,飄在空中。

那大漢臉上笑容一斂,眼見石砥中輕功卓絕,如同一支急矢,射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