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我深知馬婧娥現下已經騎虎難下,若是不依不饒,鬧到皇後跟前誰都不好看。若就此放了飛燕回去,豈不是讓永巷之人看著披香殿的笑話。
此時,斂心到馬婧娥身邊耳語了幾句,少頃,我瞧著馬婧娥的雙眉有絲絲舒展之意,雖不知斂心說了什麼,卻也稍稍放下心來。
馬婧娥緩緩放下茶杯,端了端身子,正色道:“八子趙氏對本宮不敬,殿前罰跪一個時辰思過,罰俸三月,禁足一月。”又瞥了我一眼,道:“宮人趙氏,藐視宮規,僭越頂撞本宮,以後每日午後,殿前罰跪鐵鏈一個時辰,誦讀宮規,思過十日。斂素,立刻辦吧。”
“諾,夫人,請吧?”斂素應承著,便指了舍人將飛燕與我帶了出去。
很快,一根又粗又長的鐵鏈便出現在我麵前,我的雙腿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長安的冬日寒的很,把鐵鏈的一大半埋入雪中,隻露出一點容人跪在上麵,鐵鏈便似雪地般冰涼。若是周身冷的哆嗦,膝蓋便也跟著顫抖,跪在鐵鏈上膝蓋便更是徹骨的疼痛。有時,甚至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若是夏日,烈日將鐵鏈曬得滾燙,跪在上麵如火燒似的灼痛,幾乎如同烤肉一般。跪在這鐵鏈上,不消一刻,膝蓋便會紅腫瘀青,疼痛許久。無論是在冬日裏,還是夏日裏,都比杖責、夾棍更能消磨人的心誌。
我隻聽飛燕說過馬婧娥不好相與,卻不知竟如此狠辣。我望了跪在雪地裏的飛燕一眼,心下正不忍著,卻也被斂素猛地按了下去。
殿前景,日月偏長。一個時辰過得很快,仿佛白駒過隙,披香殿前的茫茫雪景也是甚美,可落在如今的飛燕與我身上,卻是度日如年,滿目蒼涼罷了。
飛燕在雪地裏跪著,雖是透心徹骨的涼,卻也還勉強能支撐著走路。我跪在鐵鏈上,雙腿早已失去知覺,完全不能站立,竟連怎麼回到遠條館都不知。
“合德姑娘的臉倒是不打緊,用熟雞蛋揉一揉便可消腫。隻是這膝蓋……是跪了鐵鏈傷著的吧。”太醫在宮裏多年,什麼秘刑都見得多了,冰兒請來一瞧,見我全身隻有膝蓋處腫的發紫,便知是什麼緣由。
“太醫,你快些開藥吧。”飛燕在一旁焦急道。
“夫人莫急,這本不是什麼大傷,待微臣開一副跌打止痛散,由川烏、草烏、紅花、肉桂研成末,您與合德姑娘每日早晚用水調敷,最能消腫止痛,好生休息幾日便也好了。”太醫說著,便揮手起草了藥方。
“好生休息?”我無奈的笑笑,道,“若是每日再跪上一個時辰,會怎麼樣?”
太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望了望飛燕。
“您請直說便是。”我道。
“若是每日再跪一個時辰,恐怕……恐怕以後會留下膝蓋痛的毛病。”太醫邊說,邊偷偷抬頭瞥了我一眼。
因飛燕的膝蓋也還痛著,便吩咐錦瑟隨太醫去往太醫署多取些藥,又摒退了奴才,方道:“馬婧娥位分高在婧娥,竟也會下如此毒手!”
“如今我們還不足以和她抗衡,隻好暫且忍耐。”我試著輕揉了揉腿,道。
“可你的腿……”飛燕目光停留在我瘀青的膝蓋上,也不再說下去。
“不打緊,能與姐姐活著回宮就是萬幸。若是此時忍下,以後許隻是膝蓋痛;若是此刻衝動,不是正好讓她拿住我們的不是,把我們一舉除了麼!”
“我去稟報皇後娘娘,宮裏有皇後在,哪輪得到她撒野。”
“姐姐別去。今日披香殿前罰跪一事,怕早已傳遍永巷。皇後娘娘當時沒來,便是不想拂了馬婧娥的麵子。姐姐現在得寵,她們本就視我們為眼中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便這樣算了麼!”
“人為刀俎,算不算又有何要緊。”我輕歎了聲,直望了望發腫的雙膝。
與飛燕正說著,卻聽秀琴通報,秦婕妤率宮人正往遠條館來,現下已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