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麽?算什麽?也不關……」零哽咽了,讓他無比失望,懊惱不已,他怎麽也會脆弱?他怎麽可以脆弱?
「和你沒關係吧,我怎樣都和你沒關係吧?」
「怎麽沒關係?」透用力地捶著自己的胸膛,「這裏,快痛得尖叫了!怎麽沒關係?我們不是兄弟嗎?你不是說,我們是兄弟嗎?怎麽會沒關係?你的痛,連著我,快死了,差一點就死了!怎麽會沒關係?零!怎麽會沒關係?怎麽……咳咳……咳咳……」
方纏與零的力量對抗,導致透的胸膛此刻已經脆弱如隨時會被敲碎的薄冰,可他還那麽用力地捶打自己。連續多聲的咳嗽後,零感到他的胸膛上又多了另一種滾燙的液體,那液體是紅色的。
「傻瓜,你在做什麽啊?」
零把透從懷裏拉出來,藉著酒店外微弱的街燈,用手捧住他的下巴,掩蓋住那些鮮紅的痕跡,聲音已經不可抑製地憔悴,每個字都像要斷掉。
「為什麽要阻止我啊?傻瓜,你怎麽是我的對手?知不知道我的力量完全釋放,會要了你的命的?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就殺了你啊?很痛吧,笨蛋!為什麽要拚了命地阻止我?你又不認識他,他是我的父親,不是你的!」
「我不知道,就是要這樣做!」透抓著零,用盡力氣,「不這樣做,你就離開我了,永遠地離開我了。雖然我恨他,我從來沒恨過什麽人,可是我恨他,恨不得用我的手代替你!不過,我還是知道……不!我就是知道!你如果殺了他,就再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了!」
「傻瓜,透,你很傻。」
「我是很傻,零,我是很傻,所以不要拋下我。我還有好多東西要給你看,好多東西要向你學……嗚……」
透痙攣著,又有鮮血從胸膛裏湧出來,湧到他的口腔。他看了零一眼,吞下鮮血,假裝安好,微笑起來。
零看到他的喉結上下了一下,然後他就微笑了,比太平洋上的季風還要溫暖,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明澈的微笑。
「傻瓜。」
零把他拉了過來,放到胸口的位置。
透感到一股能量通過零的身體傳輸到他的身體內,立即,身體中那些疼痛的地方就跟被溫水浸沒一樣,得到恢複。
「零!你在治療我嗎?你的能量也用了很多吧?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別再說了,求你!」
「嗯。零,你怎麽……」
「透,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傳來海砂的敲門聲,透和零同時從床上跳了下來。
「零,是海砂不放心你,才叫我用幻想力一路跟隨你的。」
零早猜到了這些,回望淚流滿麵的透,吩咐道:「不要告訴她你看到的,任何人都不要。」
「為什麽?」
「為什麽?」零愣住了,隨後別過頭去。
黑暗中,許久,傳來零沒有力氣的聲音。
「這是我最後的需要,不要再憐憫我,任何人,都不要!讓我保留我的尊嚴,我……隻有這個了!透,你明白嗎?」
「零!」
透突然明白,再多的話都是不需要的,他用力地抓緊了零的手:「嗯!」
零再望了他一眼,穿過半開的落地窗,躲到了房間涼台上。
透打開門,海砂走了進來。
Ⅲ
「你怎麽不開燈?」海砂說著摁開牆上的壁燈,透慌忙轉過身,用手使勁地蹭了下臉上的眼淚。
「使用能力,不開燈的話比較不受影響。」
「哦。透,讓你做這個,為難你了。」海砂在房子裏轉了圈,把落地窗合上,回過身,透又轉到了背對她的方向。
「透,你怎麽了?是看到了什麽嗎?」海砂感到異常,跑到透的麵前,把他扳過來,讓他正對著自己。
「透,你怎麽?」在海砂的記憶裏,還從沒有見過透流過淚,他似乎總是在笑,陽光永遠不會離開他。
「你看到了什麽?透?零……零沒事吧!」
「他沒事!」透連忙回答,須臾的工夫,海砂的身體已經害怕得開始顫抖了,「他沒事,你放心。」
「那你為什麽會哭?」
「我……」
我該說什麽?透想著,心頓時抽痛如刀絞。
「我……我是感動了,這……這是高興的眼淚。」
透說著,把海砂摁到床邊坐下,讓她可以平靜下來:「我是被感動了。」
「感動了?為什麽高興啊?」
「什麽?」透不自覺地回答,「是零說給蘇文卡的故事,他真正的童年。」
「零對蘇文卡說的童年?」
透望了一眼落地窗外寒風呼嘯的涼台,零還在涼台上,而他必須遵守對零的承諾。
保護他最後的尊嚴,這已是他唯一能對他做的。
「嗯。零對蘇文卡說的故事,關於他母親的故事,讓我非常感動。」透不會說謊,也不想說謊,但今天他必須說謊,而且要說一個很美很美的謊言,也是一個會讓他肝腸寸斷的謊言。
「原來零的爸爸離開家,是不得已。他聽說在很遠的地方有一本神遺留下來丶隻有普通人才能閱讀的書。書上記錄著方法,告訴神之後裔如何能掙脫神血的束縛,變成普通人。零的爸爸,想讓大家都變成普通人,讓零,還有零的媽媽都得到幸福,所以他才會那樣做。」
「還有零的媽媽,一直在海邊等待著他爸爸回來和零醒來,可惜在零醒來的那天,她被神感召必須去另一個地方了。那一天,冰源之上所有的動物都過來為他的媽媽送行……」
透說著,不停地說著,腦海浮現出來的卻是零經曆過的那些畫麵。
冰源上鮮紅凝結的血,孩子哭泣著懇求他的父親:「不要,求求你不要!痛!好痛!放過我,爸爸,放開我!」
「海豹匍匐著,把海裏的珊瑚裝飾在他媽媽身邊,大家抬舉著他的媽媽,像一個真正的仙女,很漂亮,很漂亮……」
女人撕裂,粉碎的肢體捧住孩子的臉:「零,你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呀!」
「那些長尖角的獨角鯨啊,都趕到冰塊邊緣,等待著他的媽媽,見到他媽媽的一刻,所有的鯨魚都叫起來,齊聲歡鳴,那聲音就像教堂裏的風琴……」
孩子血紅的腳印,留在冰麵上,永遠的,那塊地方隻剩下孩子一個人。什麽都沒有,除了蒼禦的姓名,世界上最強男人的尊嚴,隻有尊嚴,除了這個,一切都沒有了!
「最後連冰山都自動移開……海砂,他的童年不是像你我想的那樣,我好高興,好高興,所以就感動了,高興得都忍不住……嗬……我這個樣子真醜。海砂,不行……」
透哽咽了,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斷了線地落下來,一滴一滴,迅速打濕了他的嘴唇丶下巴丶咽喉和胸膛。
「透。」
「海砂。」透拉起海砂,把她送到門邊,「你看,被零弄得我也想媽媽,想潘若拉那個家夥了。我要跟她通個電話,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不想……」
海砂沒聽到透說完,透房間的大門就已經被他在裏麵關緊了。
透關上大門,第一次感到光線那麽地可怕。關上燈,又有風吹進來,零穿過窗戶走到他的身邊。
「我是不是說得好爛?我最不會說謊了……我好爛,說謊都不會,對不起,連你這樣簡單的請求,我都做不到,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