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花子住這兒,行吧?您不是直到站長治好病一直在這裏麼?”
“對,不過……”
“我們領著花子遊覽東京!”
花子母親想:又聾又盲的孩子遊覽東京?
明子女學生式的直率天真,使花子母親深深感動。她說: “你這麼說,也許我該真的把花子留在府上才對哪。”
“啊,大娘,你剛才說的‘也許我該真的把花子留在府上才對哪’,那就請你那麼辦吧。我的弟弟和我,不是受到府上熱情挽留過麼?”
“呶,明子姑娘。”
花子母親有些莊重的抬起頭來,說: “我們不是因為達男在我們家住過才那麼說的。我是因為明子姑娘和達男待我們親切,才想到請你們幫個忙。並不是為了提出來商量這件事才到府上拜訪而是請把這事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再……”
“和我爹和我媽?……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根本用不著商量,何況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母親一定高興。”
“對不起。”
花子母親心頭沉重地低下頭說: “方才也略微提過,花子她爹好像不太好,萬一有個好歹……”
“大娘,你可別嚇唬人。站長啊,沒那回事呢。”
“可是看病人的情況,我以為還不能不先有個思想準備。以生也這麼說的。”
“嚴重到這個程度?”
明子也非常關心地看著花子母親的臉。
“花子是身有三種殘疾的孩子,曾求神保佑她雙親俱在而且長壽。假如一方有什麼不幸,或者一方不夠幸福,花子可就太可憐了。”
明子不說話,隻是點頭。
“會到這一地步,確實做夢也沒想到。”
“不過,大娘……”
“當然,我也沒有想到花子父親不久會死。這種事是不會想的。但是命運無慈悲可言。不可能因為他有殘疾孩子就延長他的壽命。”
“別再說聽了讓人傷心的話了。希望你結結實實的活著。”
“是得這樣。”
花子的母親擦了擦眼角。
“惹得明子姑娘跟著難過。實在對不住。因為曾經想過,說不定明子姑娘無法同意,所以話就多說了一些。”
“這沒關係。大娘在醫院裏照顧站長的時候,就把花子送到我家來,行吧?”
明子說得明明白白。
“是這樣,不過,我這隨心可欲的要求,我們的心情,能給以諒解麼?”
“對,完全理解。”
“伺候病人,花子並不防礙。如果是一天比一天見好的病人,那孩子還能幫上一點忙,讓她照看一會病人。隻是不願意親眼看到父親的死。如果那孩子跟普通人一樣,就沒有必要考慮這類事。對於小孩子來說,雖然可憐,可是在親人枕旁,和親人告別,也是應該的。就說即將失去的親人吧,惟一的一個孩子如果不在跟前那是怪淒慘的。不過,花子是那樣的孩子,也沒有辦法。假如看她經過達男一教立刻就記住字母這件事,並不像個完完全全的蠢人,但是智慧卻沒有得到發育。普通的七歲孩子,所知道的這個世界,和花子的這個世界相比,有很大的不同。花子一定是把東京和那個山間小鎮看成一樣。
世界有幾十億人,或死或生,這種事那孩子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呢,花子的生活小而且窄,但是,從一件事情上所受的感覺是比別人強烈的。各種各樣的事物從眼睛、耳朵進不去,也就沒有分心或者繁雜的事,同時,花子頭腦裏的空地也就比普通孩子的多,像沒有染上顏色的白紙一樣。所以,父親一死,這件事就能裝滿她的腦袋,她如果知道死是怎麼回事,還沒什麼,不然就要想父親受苦啦,臭啦,涼啦,想他不在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