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夫婦因為戰亂離散,妻子生死不知,做丈夫的再娶不算錯,娶了後妻之後,前頭夫婦重逢,因為後妻身份貴重,不得不委屈前妻母子,也好說個情有可原。可一麵委屈原配做小星,一麵又要發妻出力為他履險,就好說句冷情了。一個冷情的人,多半重利,而重利的人在大勢未明前會得偏向誰,那可真是誰也說不好。
叫蔣存智疑心的石秀在他的敬國公府的前廳裏聽著斥候一個接一個進來報信,前廳裏燈火昏暗,他偏又坐在暗處,整個人除著一雙眼明亮有神之外,旁的幾乎都藏進了暗處,以至於蔣苓一身地戎裝從燈火通明的院子裏走進來時,竟是看不見石秀在何處。
曆代公主下降,都建有公主府,到魏朝,因蔣璋幾個女婿都是他打天下時的幹將,功高如石秀做得國公,餘下的薛惟古進寶等也是個世襲罔替的開國候,且石秀之母早亡,更無其他女眷不說,倒有個前妻劉麗華,而國公府到底需要個能主持中饋的女主人,總不能叫劉麗華來主持中饋,左右蔣苓的公主府左右自有家令,也不用她費心許多,是以蔣苓自進京後一直住在敬國公府裏,這時聽見蔣存孝蔣存禮兩個意圖逼宮,自然坐不住,自己換了軟甲,提劍來見石秀。
石秀看著妻子過來,臉上還擠出一點笑來,“公主,仔細腳下。”
蔣苓也不與他寒暄,直問他意欲如何?是坐在這裏等外麵塵埃落定,看著哪個獲勝,、他再去效忠,還是立時馳援太子。
石秀起身,蔣苓這才看見他已換好了盔甲,鮮紅的盔纓中雪亮的盔尖在半明半暗的燭光中閃閃發亮。
石秀笑道:“公主當我石某是什麼人?莫說太子是我舅兄,便是不是,石某心中也隻有大義。”說了,召來他的親衛,吩咐他們與公主親衛一起將敬國公府護衛起來,隻消護住了公主與世子,大郎幾個,就算他們的功勞。
這話說得原也在情在理,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可蔣苓聽在耳中,總覺得哪裏出了岔子,便說君父有難,她無論是臣子還是兒女是身份來說,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我受國家供奉,國家有難,自當效死。”說了,無論如何要跟上。
石秀想一想,才道:“也罷。還請三娘不要離某左右。”吩咐護衛們隻管守住敬國公府,除著他們夫婦,哪個的號令都不許聽雲雲。
石秀的親衛論起人數來比蔣苓的親衛少上許多,可論起彪悍來,個個都見過血,手上沾染過許多人命,自是遠勝公主護衛。是以石秀將他們兩隊人分成兩批,他的人帶走,馳援延慶宮。蔣苓的人則留守敬國公府,若是敬國公府都失守了,務必將福郎帶出去,若是父子們有緣,日子自然還能再見。至於寶郎石文宗與劉麗華,石秀也有安排,隻叫他們母子在一處,若是看著大勢不妙,就帶上行囊,想法子混出城去,一樣是保全性命要緊。
蔣苓越聽越覺得石秀有異,安排他心腹扶持好福郎算不得什麼,畢竟福郎年紀還小,自己走不脫,可為什麼要特特關照劉麗華母子帶上行囊,還不讓他們母子與福郎同行?難道他早知今日,所以一早有預備,還是信不過劉麗華母子?可他既然早知今日,怎麼不先提醒阿兄,阿爹好讓他們早做預防呢?
種種疑團在蔣苓心上盤旋,隻是這當口趕去救援的,不好扯著問,隻能暫且忍耐,與石秀一起趕往延慶宮,遠遠已能看見延慶宮已叫一支軍隊團團圍住一波又一波的攻打,燈籠火把照如白晝一般,領軍的不是別人,正是安泰公主蔣茉的丈夫古進寶。
可延慶宮裏一樣有護軍,還是由蔣存智親率,所以兩下裏戰勢糾纏,一時竟是誰也占不了便宜,而蔣苓與石秀的到來,使得局勢逆轉,古進寶立時腹背受敵,待要收縮人馬後撤已是來不及了,延慶宮宮門大開,幾匹鐵騎在前,似利刃破水一般,直將古進寶的前鋒劈開,劍鋒直指古進寶。
為首的小將金盔金甲,內稱素羅袍,竟然就是蔣承業。
蔣承業的腿傷未曾痊愈,走得快了就有妨礙,騎在馬上行動倒是沒大礙,更何況,自家父子都要叫人反了,要再穩坐不動,看著屬下賣命,豈不是叫人心寒。而蔣存智,雖然正當壯年,可他常年征戰,前不久重傷險些不治,好不容易緩過來又中了毒,麵上看著已恢複得七七八八,可實際上卻是個空殼子了,哪裏還提得動槍,百般無奈之下,隻好由蔣承業身先士卒,到底他也是他唯一的兒子,這江山社稷終究要交到他的手上。
蔣承業臨出來前,蔣存智還諄諄囑咐過,說隻是叫他領軍,隻要壓住陣就好,並不是要他身先士卒,保全了自己就是功勞。叛軍首領抓不著便抓不著。隻要叛亂能平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些亂臣賊子能跑哪裏去?要這回局勢亂了,叫蔣存孝蔣存禮他們得了手,父子們性命都未必保得住,自然更用不著蔣承業打頭。所以千叮萬囑,叫蔣承業不要衝鋒向前,哪裏曉得蔣承業少年氣盛,看著這個自己從前叫姑父的人身先士卒地造他們父子的反,哪裏忍耐得了,當時便一馬當先地衝過來,手一抬,長槍直紮古進寶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