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點點頭。
“日後有甚難事便來尋我,我總有幾分薄麵。”
“嗯。”
教坊的大門,永遠對柳永大開。最後柳永老死於此,恐怕也是因為隻有這裏是他最後的歸宿。雖然北宋文人多情,然而對女伎這種玩物動真感情的,怕也隻有柳永這獨一份。至於前世幼時鄉下聽戲,那《賣油郎獨占花魁》的故事,無非是底層人的幻想。不然杜十娘也不至於絕望之下怒沉百寶箱。所以除了柳永這個奇葩,他們在世人眼裏都是貨品,都是擺件。自然要分高中低的檔次。所以,這裏的人把柳永當成郎君,當成大家庭的一份子,也是理所當然吧。
此時日月恒已經故去,阿南自是不到能住那麼好屋子的等級,原先的住處也早給了別人。柳永沒去睹物思人,而是尋了燕綏喝酒。大約就算是柳永,也知道唯有燕綏處,可以肆意在其麵前緬懷她的同行。
周幸頭昏腦脹的狼狽不堪,今晚不能出去丟人現眼。阿南略有些不快,然而周幸懷念舊主這種事,她就算不滿絕對不能帶出來,不單不能不滿,還得讚兩句。不然會被主流價值觀所鄙視,這是服務業的大忌,所以隱了心思裝作一臉笑容的給了周幸一把錢,讓她自去買果子吃加自行休息。
周幸在醫館歇了一下午,還不至於想睡。一抬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晃過去閑話了。
推開包廂門,酒氣迎麵撲來。周幸大驚,一把搶過酒壺:“好你個謝小郎,好端端的又鬧什麼呢?被你爹打了?”
謝威醉醺醺的道:“我爹不見了!”
“啊?”
“路上遇到強人擄了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讓我怎麼辦?”
周幸鬆了口氣:“沒準受傷被誰家收留了呢?如今你爹不在,你才是頂梁柱,快別喝了,家裏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呢!”
聽到這話,謝威反笑起來:“你倒實在,今晚我的酒,呃,都算你頭上!呃,你說還要不要我喝?”
周幸忍不住一掌拍在謝威頭上:“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稀罕你這幾個酒錢?趕緊的,收拾收拾,我替你叫車去。”
“不去!我不回家!呃,娘兩個隻知道哭!有甚麼好哭的?”謝威的眼睛紅紅的:“其他人隻管打茶引的主意,我回家就要拿主意,我才不回去。今晚就住這兒了!”
“誰打你們家主意呢?”
“還有誰?”謝威想著就難過:“要是別人,我拚著大鬧一場,誰都別想得個好!偏偏是他!偏偏是他!我偏不給他!”
“……”周幸無語,“他”是誰啊?這麼難過,莫非是初戀情人?
喝了酒的人話多,謝威拉著周幸道:“你不知道!他素日裝的跟什麼好人似的,一到關鍵時候,便要斷我家財路!我家那點子,他們家竟也看的上?嗬!”說著,突然斷喝一聲:“我爹還沒死呢!”
周幸嚇一跳:“這說的是誰啊?”
謝威撇嘴:“還不是我那風流倜儻的大表哥!”
“廖郎君?”
謝威搶過酒壺灌了一大口,嗆的一陣咳。
周幸手忙腳亂的拍他後背:“沒準是誤會呢?那是外家的親表哥呢!你不好了,於他又有什麼好處?再說你外祖母還在,還能讓自己女兒受委屈不成?”想了想又道:“別是別人挑撥離間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不要,今晚我就在這兒歇!”
“……”
“你伺候我!”
“……”
“聽見沒有!”
周幸正不舒服,能保持理智說這麼一段話就很不容易了。既然謝威不願走,那就喊人直接扔客房算完,反正他身上叮叮當當墜了一群,也不怕他吃霸王餐。
總算熬到教坊歇業,伺候好阿南上床,周幸才洗臉拆頭發。不想她才卸妝,就有客房的小女使跑來道:“幸幸姐,那個謝小郎君嚷著要你呢!快去看看吧!”
周幸頭痛的說:“又發什麼神經!”
阿南笑得曖昧:“去吧去吧,他平日多照看你呀。”
周幸無奈,隻得隨意綰了頭,穿了外套往客房走。隻見謝威躺在榻上,一手執壺一手執杯,邊喝邊唱:“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銷千古愁!”
周幸怒道:“誰又給他酒了!?他才多大?喝出個好歹來,家裏人非打上門不可呢!這又算誰頂缸呢!”
不想那小女使冷笑道:“姐姐好大氣性?這就護上了?既不滿意我們伺候,您老自己上啊?又不是哪家小衙內,商戶賤種,你稀罕我還不稀罕呢!”說完摔門走了。
周幸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你TM的和氣生財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