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汶大度地接過杯子,溫和至極,“當然。”
爸爸眼角的笑更深,也如少女般,多了些許羞澀,倒酒時都不敢直直看著清汶了。
剛回神,爸爸又特意將我喜歡的糖醋魚換到我麵前,嘴上還說著:“我喝酒就喜歡吃點小菜,這樣不傷身體,小趙,你也多吃。”
我夾了一口,心頭又酸又澀的回憶便湧了上來。
味道,是時間的標記,毫不留情的就給某段記憶某段事物蓋上了印章,所以,我對涴市有著終年散不去的陰霾氣息,對我的家,有說不出口的腐舊陳黴,對寒磣的桌,隻有媽媽歎氣的嘮叨聲,我真的忘了,這些是什麼時候進入了我的身體,以至於任何一個氣息似曾相識出現,我都可以萬分抗拒。
可此時,我聞到了陽光的味道,看到了五顏六色,聽到了笑聲,我忍不住看著趙清汶,他是個多可怕的人啊,摧毀了我過去二十四年的所有害怕,讓我不斷不斷地伸手抓住他,擁有他,甚至,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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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雨,終究,下來了。
洗完碗筷走進房間,卻見爸爸正有些吃力的幫我把房間的窗關上,在沒有打開風扇的房裏,襯衫上的汗印清晰可見,我房裏的窗把早就壞了,要用力抓著窗邊往裏用力關,雖然還是會關不緊的。
“爸,我來吧。”
爸爸退了出來,“怕晚點下大了。”
“這花,是什麼時候放上的啊?”我看著窗台的三色堇問爸爸。
“是上次成醫生留下的,我看著好看就養著了。”
“恩。這,是很好看。”
“我聽說,成醫生又回去之前的醫院上班了,所以沒有這邊。”
“知道,我和他見過了。”
爸爸沉思一下,歎出一聲,“他們,都真是好人啊。”
“清汶嗎?”
爸爸顯然楞了一下,剛回神的眼神這樣為別人悲憐,卻很快生硬地說:“當然小趙也是。”
我沒有深究爸爸話裏的“他們”,可再看一眼未有花苞的三色堇,心裏隱隱就浮現趙岩的名字。
爸爸起身,“天台還有衣服沒收下來,我上去收了才行。”
“我去吧。”
“沒事,你不在爸也一樣做。”
我遲疑了一下,在嘴邊的話還是緩慢地說,“那現在,我不是回來了嗎?”
爸爸停住,一會才點點頭:“好。”
雨下得不大,我匆匆將衣服收好,忍不住停下腳步,然後抬頭,以前天台上是沒有燈的,現在都已經裝上了,這線這燈,我都難以想象,跛腳的爸爸,是怎樣裝上的。曾幾年前,我上天台的唯一目的,就是握著煙,跑上來,天越黑,抽的越慢,甚至就那樣盯著火星子開始和結束。如今,我再次這樣坦然上來,看不見黑暗了。
聽到腳步聲上來,輕重一致,肯定不是爸爸,我輕輕轉身,便看到清汶拿著傘上來。
“你爸告訴我你沒有帶傘就上來了,我來看一下。”
“沒事,就一下,也淋不壞。”
“在這裏發什麼呆?”
“在看我的秘密花園。”
清汶掃視一眼空蕩蕩一派落魄之景的天台,輕笑:“以前在這裏做過什麼壞事了?”
“就躲在這裏抽煙和發呆。”
清汶沒有回應。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回來,感覺到以前的我都錯了,錯的離譜,而我這樣否認過去,讓我很亂。”
“沒事,很快就沒事的了。”
“清汶,我開始覺得,這裏的人都好可憐。”
清汶挽過我肩頭,我失神著,他身上有剛洗漱後的清新味道,靠近他身旁,才有種現實感。我抬頭,突然很想問清汶,他對我有沒有一種記憶在心的味道呢?如同我對他的這樣深刻,這樣眷戀?在唇邊的甜?在衣領間的苦?但還是忍住了,我想起和清汶的點滴,自己從來沒有給他印記,如何強求他去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