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朝他翻了個白眼,說道:“都是些野蠻子,計較什麼字眼。有本事去殺曹軍探子,別跟我這兒吃文嚼字。”
馬定嗤笑道:“那叫咬文嚼字,咬、咬!”
馬平皺起眉頭,喝問道:“信不信老子咬死你?!”
馬雄客重哼一聲,道:“別在這城門口丟人,你倆回府以後愛怎麼咬怎麼咬,就算找條狗來幫著咬,老子也不管。”
馬平瞪了馬定一眼,跟著馬雄客翻身上馬,朝馬將軍府走去。
步十殺帶著二十多名哨騎,到了東北城郊,吩咐他們兩人一組,全都分散開來,排成一條直線。
天色黑了下來,這隊人馬沒有抓到一個奸細,都在撓頭。
第二天又是如此,大家都在唉聲歎氣。
第三天的傍晚,步十殺帶著一名哨探又往東北方走了一段路,坐在一個小土坡上歇息。
那名哨探對他說道:“老大,這樣下去可沒法子向馬將軍交差啊,不如我們胡亂殺幾個百姓充數。”
步十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名哨探被他目光中莫名的仇恨和殺意嚇得滲出冷汗,有些發抖。
步十殺不屑地轉過頭去。
那名哨探鬆了一口氣。
步十殺突然開口道:“我的父母是鄉下普通的百姓,我小時候生活得很快樂,因為我的父母最愛逗我說話逗我笑,我也很喜歡說話很喜歡笑。”
那名哨探愣住了,因為從來沒有人能聽到步十殺一口氣說話超過十個字。
可是步十殺居然還在說,就好像一個話癆。
他的臉上也開始有了表情,道:“但有一天我的父母卻被一隊官兵砍下了頭,因為他們要拿著我父母的人頭去湊數領賞,那年我才七歲。”
那名哨探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步十殺接著道:“後來我被人販子拐賣到我的養父家裏。我的養父也很愛陪我說話、陪我笑,可是他有一天也被官兵殺了,也是被他們拿著人頭去湊數,那年我十歲。”
那名哨探又冒出了冷汗。
步十殺歎息道:“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親人陪我聊天、說話、笑,於是我便不再愛說話。”
四周沉寂了好久。
那名哨探抬手,擦了擦額頭道:“這……,老大節哀……”
步十殺道:“我長大後從未對人說過這麼多話,可是我現在卻對你說了好多,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名哨探悄悄往一旁退開了十步,小心翼翼地問道:“為……為什麼?”
步十殺看了看暮色昏沉的天空,又看了看四周沒有一個人。
他右手緊緊握住了刀柄,拇指微微用力按住刀鞘。
那名哨探忽然見到一道微白色的光閃過,好快的光,然後看到了一個脖子上沒有頭的人。
他覺得那個人的身材、衣著和自己真是好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步十殺將刀緩緩插入刀鞘,歎道:“因為我的話憋了好多,可又不知道對誰說,隻好對要死的人多說一些。”
他似乎在微笑:“起碼死人隻會靜靜地聽我說話,卻不會因為覺得我愛說話而在我不想說話的時候來煩我。”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或許他覺得自己是一個災星,與他暢談說笑、對他好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他當然不希望那些對他好的朋友死掉。
所以他怕,怕的是失去。
他找不出別的好法子,隻有少說話。他將自己的笑容收起來,把自己的知心話藏起來。
一個人幼年時巨大的不幸與悲痛,總會給他留下有些畸形的心理陰影。
有風吹過,夕陽似乎被這陣風吹得更斜了一些。
一個人,一把刀,一個黃昏。
殺人的黃昏,刀客的黃昏,亦是孤傲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