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袖隱然而笑,風袖淺淺遮起半張麗顏,身子一低:“謝王將軍!您就隻管在這水肖殿裏消受吧!陽世陰府之事,定會為你做好!不過,雍門司馬的行跡甚是可疑,又是前朝遺將,不得不防!……”
王賁隻管作樂,哪裏去理會一個舊日的雍門司馬,揮揮手說:“好了好了,你盡管去做吧!誰有異心,定斬不饒!”
鄭袖此時想到昔日的情伴喬閈,無論怎樣,卻沒法將他忘盡了。鄭袖聽了王賁的話,頓感欣悅,決定將王閈秘密調回作為自己的幕僚,正好也與他不再分開,至於王賁這裏,是可以瞞得過去的,上次定是閻王爺的親信向王賁密報自己和喬閈的事,不然他怎會知道?
至於眉月兒、佳勃等人,皆是些沒有多大誌向的庸常之輩,雖說眉月兒上次入宮,欲刺秦皇,但那隻是從喬閈口中探出的醉話。其實並不可信,眉月兒哪有那等本事?
倒是邊疆飛馬傳訊,說她的祖父雍門司馬在邊疆怠慢軍令,待再找個機會,將其定罪也不遲。
鄭袖自有她的盤算,她要做的恐怕不僅僅是陽間,更重要的則是顛覆陰府。誰最可信,誰最可用,她心裏自然清楚。反秦義軍或勝或敗,此地遠離秦國大都,倒是安寧了不少。
日出如火,晨露清珠,隻一會兒便消盡了。
閻王爺退出水肖殿之後,徑直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今日喝得大醉,許久不曾如此大醉了。回去後便躺下呼呼大睡,哪去管那些陽間湧來的新鬼雛魅?
閻王爺長得瘦削精練,一身皂色衣袍,玄青高底靴,束發遮日冠,麵白如冰,長須若墨,眉黑額闊,目光炯炯,英氣逼人,腰配一把蛇形斬魂劍。這閻王爺雖然英氣灑脫,相貌俊朗,但他卻從不沾染女色、貪香浸玉,竟是個犖犖大端的君子。最可敬的是他處世秉正,剛正不阿,正可謂:
言似鐵兮心如水
神若氣兮冷若霜
陽間的夫妻,到了陰府未必還是夫妻。有的卻反目成仇。閻王爺在世時與淳於蝶兒曾是青梅竹馬,隻可惜倆人有緣青梅,卻無緣白首。可憐的淳於蝶兒英年早逝於列國戰火。自此之後,閻王爺便誓不再娶,絕不再入男女之情一步。
淳於蝶兒死後,魂歸野莽,化作一隻白色蝴蝶。
閻王爺日日思念,夜夜期盼,直到傷心地心力困竭,不到二十歲便亡故了,亡故之後,陰差陽錯,卻再也沒有尋到流飄於陽世的淳於蝶兒。閻王爺在世時,是個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大才子,他的詩賦更是當朝一絕。
閻王爺在陽間眼裏為何相貌醜陋凶殘?原因或許是陽間人懼怕他,故意醜化,而在心裏形成的不合理印象罷了。
他在陰世過得並不快活,並不歡迎陽間人來到這裏,他也曾經是一個人,深深地體會到人死了之後化為鬼魅的寂寞,因此,他也在做著自己的努力,將一個個即將化為鬼魅的人推回陰陽澗。可是天下眾生繁多,他哪裏能幫得過來?
眉月兒和眾黔首做活要到星辰升空之後,否則她們是不準停歇的。陰世的豬馬牛羊與陽間的全然相同模樣,隻是牛的雙角比陽間的粗長,四蹄壯大,馬奔龍形,羊叫咩咩,豬壯如牛,所不同的是,虱子生翅,夜飛百裏。魚鰭若足能在大地上行走……
人間自有百歡千慮,鬼界亦有萬喜千愁。
人間與鬼界不同,卻又有幾多相似地方。
眉月兒唱起詩來,一個個跛足的黔首,冷漠的聽著,雖然,他們臉上的笑容已經丟了好多年了,但是心裏仍然有著某種渴望。他們有的有家,有的無家,有家的不能回,沒家的也不能回。眉月兒唱得低低輕輕,字兒卻咬的準,仿佛哄著嬰兒入眠,這是為勞累欲睡的黔首們提神鼓勁的,钁頭落地的聲音,就是她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