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滕倩雲反問起來,與楚江童是不是愛情?愛情沒有形式,沒有統一的規模和標識,沒有恰當的比例,沒有應該有的鋪墊、伏筆,不應該有的和應該有的,並不衝突,愛情是兩顆雌雄異株植物。
雖然父母都不支持楚江童,她自己支持就夠了。愛情不是技術考核,不是年終評比,看投票數和共同點,與共同點沒關係,大家都不投票的一個楚江童,自己卻為他投全票。
奇怪的是:這幾天夜裏老夢見他,他被陰曹地府的鬼綁著審訊,楚江童在那裏一副不低頭不服從的狂妄,跟平時一樣,這個夢什麼意思?
看來,這封信必須遞到市長手裏。這是責任,是他和自己必須的責任。對!穆陵關古城不能修建風景區,自己也這麼認為,也許這才是愛情。
滕倩雲思來想去,隻能求爸爸。爸爸很忙,一直不太回家,既然回到家裏,也隻能是更忙的樣子,真難想象,他什麼時候才能清閑。不知道他們過去都做了些什麼,卻知道他們現在都在擔憂著什麼,緊鎖的眉頭,長籲短歎,惴惴不安,就是他們的現在。
難道,所有的為官者都是這樣嗎?他們關注新聞、網絡,同事,小道消息,街談巷議,百姓預言,他們怎麼啦?縣委副書記自殺,縣長離奇失蹤,公安局長調離本縣前被審查……老百姓雖然沒權沒勢可知道的真不少。
到底怎麼啦?這個時候去求爸爸,他肯定會很煩感很吃驚。
真的,爸爸不僅僅是大吃一驚,而且很不耐煩很無聊地發出一聲:“嘁——這是什麼時候?倩雲,你怎麼接了這麼樁差事?是你自己的意思嗎……”
滕倩雲說:“爸爸,是的,是我個人的意思,過去不是……”她抿著美麗而富有挑戰性的嘴唇,用富有挑戰的語氣回答。
爸爸由不耐煩的無聊變為不屑——有些焦慮的不屑說:“倩雲,這件事先暫時擱一下,爸爸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很多事?他們是有很多事,但這很多事中,有哪一件是為這件小事的!滕倩雲成了一個幹部家庭中的小憤青,楚江童那才是大憤青,專業的大憤青。但是楚江童隻能憤到精神病院裏,憤不到這裏來。這才是差距,也是差勁兒。
卓越和小陶護士這次來看楚江童還有另一個目的。
楚江童比以前安穩多了,這才是小陶護士所擔憂的,這不證明他快康複了,怕是真正開始進入病狀了。
小陶護士沒有這方麵的知識,僅憑主觀臆測便嚇出一身冷汗。卓越真不理解,為什麼一而再地來看望一個楚江童,僅僅是在她的醫院裏住過,都需要如此綿延的跟蹤護理,至於嗎?或者說,至於愛上這麼一個非正常狀態的人嗎?卓越坐在門前的花壇涼亭裏,賞花,也在賞自己。
小陶靜靜地坐在楚江童的對麵。
楚江童似睡非睡,麵前擺著一本《官場現形記》。
這裏的病人有個共同點,便是沒有感慨,對歲月。仿佛他們生活在歲月的偏鋒、邊緣,觸及不到歲月橫掃來的滄桑。也許這正是他們所應該感慨的,正常人的生活中,如果沒有這種感慨,就獲取不到控製、約束這種情緒的方法。
小陶反而對卓越較為放心,但願失憶僅僅是將她大腦中的垃圾清除一下,但願。卓越有她現在的一麵,過去的一麵,她沒法追蹤回來,她現在的一麵,是善良加小氣的組合,她和自己斤斤計較,寸寸必爭,仿佛自己是闖入她生活的賊寇。
唯其如此,才看到她真實的一麵,她對情感毫不避諱,她對自己的依賴,已經無法割棄,她認為那是需要。卓越對異性的向往遠遠沒有比對自己要誠摯和放心,她不想將自己的肉體拋入愛情、婚姻,她怕有一天自己會再也撤不走。畸形的婚戀讓她產生畸形的審美。這才是小陶所擔心的。
小陶要告訴楚江童:要麼娶卓越,要麼向她示愛。
也許前者要容易得多。
說心裏話,小陶既喜歡又不喜歡楚江童,倒也不是因為他邋遢粗獷,而是他缺少對生活的情調。自己是個護士,喜歡秩序井然,一塵不染,總得有個製造麻煩,混亂的人進入自己的生活,取舍彌補和爭吵改進中,才會過好日子。而楚江童,狂亂的外表下,內心的秩序卻如一根根排列的線杆,他走不進鍋碗瓢盆,油鹽醬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