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了一個多月,總算來到青州地界。

時值盛夏,樹上蟬鳴熱鬧,聽得人昏昏欲睡。

剛過護城河,馬車裏便傳出一聲又嬌又糯的聲音:“阿娘,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裏麼?”

繡金暗紋窗簾掀起一角,剛露出一個圓潤精致的下巴,便被人從裏麵蓋住了。窗簾嚴嚴實實地擋住裏頭光景,方才似雪的皮膚,有如曇花一現。

一個婦人聲音道:“羔羔別亂動,到家再把簾子打開。”

馬車裏安靜了一會兒,車夫駕車駛入城門,來到主街道。

青州比不得京城繁華,畢竟地方小,街道也不太寬闊。路上並肩行駛兩輛馬車便有些擁擠,車夫七拐八拐,總算順利地走出這個地方。到了城南路上的馬車就少了,這裏多是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尋常百姓不敢貿然來訪。

兩岸柳樹成蔭,微風徐來,給燥熱的天氣添了不少涼意。

馬車裏,除了一個美貌婦人外,還有一個丫鬟和三個孩子。因為馬車寬敞,容納他們綽綽有餘。

三個孩子裏都是冷氏所出,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方才出聲的是大女兒謝蓁,今年剛五歲。

謝蓁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小小年紀漂亮得不像話,粉妝玉琢,玉雪晶瑩,就像觀音蓮花座下的小玉女。她梳著花苞頭,頭上纏著攢絲小珠花,身上穿一件櫻色繡蓮花紋褙子,下襯一條百蝶穿花紗裙,佩戴琺琅五彩如意鎖,更顯得天真爛漫,嬌憨可愛。

這會她正持一柄翠羽扇,像模像樣地學冷氏煽風:“阿娘,我們什麼時候到呀?”

冷氏看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把扇子放回原處。

“再有一刻鍾吧。”冷氏摸摸她的頭道。

他們此次從京城過來,是為了尋找定國公府二爺謝立青。謝立青被外放到青州擔任知府,比他們母子早來一個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隻等著他們過來便是。

聽到隻剩下一刻鍾,謝蓁彎起水汪汪的雙眸,振臂歡呼:“我就快見到爹爹了!”

她扭頭看一邊的謝榮:“哥哥,你高不高興?”

謝榮平靜地嗯一聲,“高興。”

謝榮比她大五歲,比她成熟穩重得多。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更不會像她一樣嘰嘰喳喳,跟個小麻雀一樣。這一路他沒少照顧兩個妹妹,都說長兄如父,他這麼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馬車下橋時顛簸了一下,正好把小女兒謝蕁驚醒了。

三個孩子湊在一塊有說不完的話,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到了謝府門口。

*

門前早已有人接應,為首的謝立青一襲青衫,挺拔瘦弱,笑得滿麵春風,往他們這邊看來。他身後跟著數十名奴仆,恭恭敬敬地低頭迎人,有幾個好奇地打量馬車裏的人,想看看知府夫人是何等容貌。

布簾掀起,先下來的是一位十來歲的少年,身姿瘦長,眉目清雋,給人一種清貴之感。

然後是冷氏抱著謝蕁走下馬車,眾人一見,少不得感歎一句,這一家子模樣都生得極好。

冷氏年方二十五,保養得當,脂粉淡佇,薄融酥頰,仍舊跟雙十少女一般。她穿著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上穿一領密紗衫,懷裏抱著個三歲女娃娃。女娃娃更是精致,唇紅齒白,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往門口一掃,尤為喜人。

本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後麵還有一人。

伴隨著一聲嬌軟的“阿娘等等我”,一個小小身影由丫鬟牽著走下來。眾人眼前一亮,隻見謝蓁提著裙裾蹦下腳凳,三兩步來到冷氏腳邊,仰著臉朝謝立青甜甜一笑:“爹爹。”

分明才五六歲,便有絕色之貌。

端看她的五官,無一處不精致,瓊鼻妙目,皮膚勝雪,彎著眼睛笑時,直把人心兒魂兒都勾去。小姑娘美得這般驚心動魄,乍一看還有些妖孽,也不知是幸事禍事。

謝氏夫妻沒想這麼多,謝立青看到女兒高興得緊,一把將她居高到頭頂:“羔羔想爹爹了麼?這一路上乖不乖,可有聽阿娘的話?”

羔羔是謝蓁的乳名,蓋因她出生時身體不好,鎮日生病,小羊羔一般,讓人心疼又喜愛。

謝蓁咯咯地笑,一點也不害怕,“想爹爹,我很乖,有聽阿娘的話!”

一家團聚,謝立青把三個孩子擁入懷中,笑得合不攏嘴。

他看向麵前的妻子,伸手牽住她:“這一路辛苦你了。”

兩人夫妻多年,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因為各種坎坷越來越深厚。一個多月不見美嬌妻,謝立青自然想得很,隻是礙於眾人在場,一時忍住了。

*

跟隨父親來到堂屋,謝蓁一路好奇地左顧右盼。

院子統共三進,沒有定國公府大,但每一處都透著精細,應該是謝立青仔細布置過的。這裏比定國公府更有人味兒,謝蓁一眼就喜歡上了,她跟謝蕁繞著合歡樹跑了兩圈,笑聲不絕於耳。

謝立青跟著兩個孩子一起笑,冷氏寵溺地搖搖頭,讓謝榮前去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