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譬如早些時候的一碗看起來清清淡淡的感覺隻有葉片的湯水,硬是讓單烏想起了當初遇到千鶴的時候,在那空蟬之宴中,感受到的那無由說起的清高之意。
而後一盤子烤肉,卻是來源於當初讓桑剛等人中招了的酒池肉林,佐以烈酒,幾乎就讓單烏錯覺自己已經重回了當日的情景之中。
繼而又是一盤嵌著粉色花瓣的小小糕點,看形貌,單烏便已經料出了吃遍天的打算——與千鶴後繼的數次相約,正是在那樣的花樹之下……
然而,在這幾次三番之後,單烏似乎是摸透了吃遍天的路數,於是又回到了那種半死不活的情緒狀態之中,喂什麼吃什麼,但是心裏卻是滿當當的生無可戀。
——單烏當然不是那麼容易放棄和認輸的人。
在成就元嬰之時,單烏經曆過了完整的心魔拷問,並且在那之前,他早就有過割裂自我本源意識和後天生出的自我,讓自己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的經驗,所以對於吃遍天的這些刻意的引導,單烏完全有能力控製住自己的喜怒哀樂,並且,在應對豔骨的窺視的時候,他甚至能夠利用自我意識之中所存在的表層和裏層的對立統一,自己騙過自己,並讓自己覺得自己是真的想一心尋死。
——這種自己已經哄得自己都信以為真的事情,作為旁觀者的豔骨就算再與單烏心意相通,想看出破綻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
“我覺得你得加把勁了,感覺他已經無法從你的菜肴之中獲得新鮮感了。”豔骨一直在注意著單烏的心理活動,如此向吃遍天彙報道,“現在這情況是……你的菜肴一端出來,他就知道會是個什麼味兒,會讓他有什麼感受了。”
“如果他本身不是這麼美味的話,我覺得他搞不好比你還有天賦一些。”豔骨沉默了片刻之後,複又開口,用了特別強調的語氣,“我說的是他在廚藝上的天賦。”
吃遍天聞言,短暫地停下了自己手裏的活計,沉默了片刻之後,長歎了一口氣:“我今天受到的打擊還真是接二連三啊。”
“你自己也知道?”豔骨有些意外,在她的猜測中,吃遍天定然還會嘴硬地否決,以維持自己那自封的“天下第一名廚”的自尊。
“我帶他去見千鶴的時候就知道了,後來摘星樓開張那一回,我便已經更加確定。”吃遍天回答道,“不過你說錯了一點,他真正的天賦其實並不是在廚藝上,也不是在美味的品嚐上,而是在對人心之所思所想的拿捏上——不過這種天賦對於廚藝來說,有極大的助益而已,畢竟這些菜肴在天賦的美味之外,若還想要升華其中意境,那靠的就是人心之中的喜怒哀樂。”
“所以,你以為他能夠預料到我每一道菜的滋味,是因為他覺得我的菜肴沒有新鮮感麼?”吃遍天回過頭來,看向豔骨,很是耐心地解釋著,“錯啦,其實這一切是因為對他來說,我這個人已經沒有什麼新鮮感了。”
“是麼?這可真是個讓人悲傷的解釋。”豔骨挑著眉梢,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但是。”吃遍天也用強調的語氣開始說話,一副擺明了是在特地說給單烏聽的架勢,“雖然我這個人是相當無趣了,我還是有別的殺手鐧的。”
“比如說?”豔骨開始無比配合地一唱一和。
“在弄到他之前,我剛剛到手了一個我們之前都未曾嚐試過的食材。”吃遍天的眉毛揚得幾乎都快要到他的頭發上了。
“那迦黑月?”豔骨用一驚一乍的語氣吐出了這個名字。
果不其然,單烏的心緒在聽到這個意外的名字之後,稍稍有了一些波動。
“那迦黑月的本體是什麼,想來我不用再多做解釋。”吃遍天笑著往身旁一指,一個一身黑衣的闇人女子憑空浮現,跪在了當中的空地之處,全身僵硬著,顯然也是受了壓製。
“那些蘑菇還隻是普通小妖的時候,便有著極為強烈的致幻之能,那麼,身為一個修煉到神明境界的老妖物,其所能發揮出來的效果,豈不是更為了不得?”吃遍天得意洋洋地說道。
“是吧?”吃遍天甚至轉頭像那迦黑月問了一句,“讓區區一個元嬰境界的晚輩重新生出求生的鬥誌,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應該不算難吧。”
吃遍天沒有得到那迦黑月的回答,因為那迦黑月已經一臉驚異地盯住了單烏,而單烏也雙眼發直地看向了那迦黑月。